莫看甄權(quán)鬢間尚有青絲，牙齒亦是健全，其實他出生于南梁大同七年，活到而今大唐武德六年，已是八十有二的耄耋之齡。根據(jù)史料記載，若無意外的話，他將活到貞觀十七年，以一百零三歲的高齡壽終正寢，足見他是深諳養(yǎng)生之道的行家。
本來昨晚甄權(quán)如平常一樣早早就寢，可他還未睡著，就被齊王派來的人從床榻上叫了起來，然后在齊王府搶救昏厥的吳王李伏威，又是針灸，又是配藥，用盡了渾身解數(shù)，忙活了整整一個通宵，方才保住那吳王的一條性命，而且在那期間他還見識了齊王恐怖的雷霆手段，受了不小的驚嚇，再后來他就被人強行塞入馬車，陪同齊王李元吉一路急趕來到了這個距離長安百里之遙的宗圣觀。
可他依舊得不到多少喘息的時間不說，當下見到巨國珍居然讓弟子上來玩火，他的一顆心就仿佛被扔進那丹爐里煎熬似的，真不知道他這具原本保養(yǎng)得當?shù)睦线~之軀還能不能撐得下去了。
巨國珍早就把甄權(quán)的疲態(tài)和驚慮看在了眼里，此時聽對方這么一說，內(nèi)心自然也有些動容，便實話實說地安慰道：“不瞞甄翁，正因茲事體大，且現(xiàn)在是日中時分，距離亥時已不足五個時辰，而此藥一次煉制所耗時間就長達兩個時辰，中途還容不得器具出現(xiàn)任何閃失，所以貧道才會讓她來操持藥爐。”
甄權(quán)緊張地道：“甚么！這意思是說，法師沒有把握在兩次機會之內(nèi)成功煉出此藥，那她……”說著不由自主地抬手指向了李曜。
瞧見甄權(quán)的動作，巨國珍自然知其所指為何意，眼神熱切地看著正在全神貫注進行操作的李曜，捋了一下胡須，語氣篤定地道：“她能做到?！?p> ……
……
當李曜開始在金丹閣全力以赴煉制虎狼藥的時候，齊王李元吉正在宗圣宮的知客堂內(nèi)咬牙切齒地看著一封密信。
看到信上這個被點名道姓的人，李元吉簡直憤怒極了，卻又憋著一肚子氣發(fā)不出來。
其實李元吉心里很清楚，吳王李伏威可不止是身體原因和閑極無聊才迷戀上了服石和丹藥，而是吳王所謂的“刎頸之交”與某個淮南道士的陰謀手段所致，并且從吳王府趕走的那幾個方士也全都是那個淮南道士的弟子。
他們會做這種事情其實很好理解，畢竟吳王李伏威被羈縻于長安，江淮軍群龍無首，而且最近洪州的張善安突然反了，使得如今江淮的局勢變得非常不穩(wěn)定，難免會出現(xiàn)某些自大且不識時務的跳梁小丑想把李伏威暗地里搞死在長安，再喜滋滋地嫁禍給大唐朝廷，然后蹦出來振臂一呼，拉出一面為“杜伏威”報仇的大旗，趁機收攏吳王的原班人馬，與張善安通力合作割據(jù)江淮。
呵呵，還真是白日做夢，愚不可及！
對于這一切，不僅是他李元吉，包括他的父親、他的長兄太子李建成，乃至那個跟他不太對付的二哥秦王李世民都能預料得到。
父親讓他來保護杜伏威并囑咐與其搞好關系，就是希望將來朝廷能夠平安無事地接手江淮諸軍，亦或者至少能夠延緩江淮發(fā)生大亂的時間，以便唐軍能夠調(diào)動充足的兵力做好徹底平定江淮的準備。
可是，天策府卻有些等不及了。
自從他協(xié)助太子建成平定反王劉黑闥歸來之后，他的父親就將屏藩北方的重任交給了太子建成負責。
燕王李藝、廬江王李瑗、段德操、竇琮、李子和、李志安、李思行等戍邊大將，盡皆效忠于東宮和齊王府。
可以說，他的父親此舉嚴重削弱了他的二哥秦王李世民賴以維系自身勢力和威望的兵權(quán)。
然而，若是吳王突然暴斃，江淮諸軍必然反叛，大唐朝廷就不得不馬上用兵。
可他和太子建成面對近期蠢蠢欲動的突厥和吐谷渾，著實騰不出手去攬下平定江淮的任務。
而本來就對江淮諸軍非常了解的的二哥李世民卻可以趁機向父親自薦南征，重新統(tǒng)兵作戰(zhàn)，輕松斬獲這個平亂之功。
也正因如此，天策府的兵曹參軍杜淹才會策劃出了昨晚在齊王府中令他無比抓狂的那一幕。
這個杜淹竟然不惜犧牲天策府在齊王府的暗子，也要把吳王李伏威恰如其分地弄死在齊王府上，再讓他李元吉莫名其妙地背上一口名為“促使江淮諸軍反唐”的大黑鍋，好個一箭雙雕的毒計??！
最讓他氣不過來的是，這個千刀萬剮也難消他心頭之恨的“毒士”杜淹，正是被他手里這封密信的提供者間接地推薦給了天策府！
如今這只老狐貍明明知道他們之間勢同水火，卻向他透露這么大的一個秘密，究竟是個甚么意思？
難道是因為看到當前太子完全壓過了秦王一頭，想通過幫助他度過此次難關來達到改換門庭投靠太子的目的么？
不管怎樣，天策府里出了地位這么高的一個變節(jié)者，對他的長兄太子建成來說，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若是此番吳王李伏威明日能夠得以平安無事地按時出現(xiàn)在朝堂上，他一定要教那二哥李世民好好品嘗一番自食其果的滋味。
思及至此，李元吉看向密信的目光變得愈加狠戾起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殺氣漸漸溢滿了整個房間。
……
……
不知不覺間，兩個時辰過去了，李曜終于完成了第一次煉藥。
守候在旁的鐘馗見李曜熄滅了爐火，便立刻上前揭開丹爐蓋子，用鐵鉗夾出燒成塊狀的藥物，待其冷卻之后，放入研磨器中搗成粉末，然后由靜云倒入一個鍋子，再用銀質(zhì)石榴罐中的蒸餾水對其進行溶解處理。
巨國珍拿著一個瓷瓶，正準備將溶解好的藥劑裝入瓶內(nèi)，卻見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的甄權(quán)已經(jīng)離席而起，湊過來用手指沾了一點鍋子中的藥劑，放到舌尖上一舔。
甄權(quán)細細品味了片刻，有些失望地說道：“這藥勉強算是成功了，但煉制的火候太過，草藥的藥性損耗太多，故而藥性偏弱，怕是服用一次很難達到預期的效果?！?p> 李曜柳眉一蹙，正要詢問緣由，便聽靜云開口道：“既是如此，可以加大服用的藥量，一瓶若是不夠，那就用兩瓶?！?p> “女道此言差矣?！闭鐧?quán)擺了擺手，解釋道：“此藥的毒性遠大于有益的藥性，兩瓶的話，藥量雖然夠了，但毒量亦是翻了一番，恐怕吳王服用之后當場就沒了性命?！?p> 巨國珍聞言，轉(zhuǎn)向李曜鼓勵道：“徒兒再來，這次一定會成功！”
李曜輕輕點了點頭，應聲道：“是的，一定。”
江淘
本文原創(chuàng)情節(jié)是依托于史料，但不等于完全照著正史來寫，也會參考野史，以補正史之遺缺和不足，比如《隋唐嘉話》，畢竟作者是兼修國史的學士，唐書、資治通鑒也多取材于此書，另外還會參考一些墓志銘上所記載的內(nèi)容，比如挖掘出來的上官婉兒墓志銘上的記載就與正史差距頗大。總而言之，某些人物可能會與很多書友所知道的形象有些不一樣。比如杜伏威其實很年輕，在著名小說和影視中卻通常是個老頭或大叔，比如李元吉，正史沒有記載他長得有多丑，只是說他在出生時被生母厭惡，而在隋唐嘉話中單雄信有提過他的相貌：“胡兒不緣你，且了竟”，長得太像胡人雖不符合當時的審美觀，但也不能直接劃入丑人之列。另PS：第一卷的時間線是全文走得最慢的，末尾部分之前幾乎按天計算，但從第二卷開始就會有所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