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們聊的內(nèi)容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趙強不敢怠慢,講了起來。
那是大約十幾天前,具體幾天趙強也不記得了,一個人被帶進了隔壁的房間,趙強當(dāng)時還沒有被打成現(xiàn)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還在激烈的和草團下的老鼠做著斗爭。
新來的這個人衣著考究,雖然略微不整但在這大牢中已是貴族裝扮了,這里的犯人囚服都破爛不堪衣不蔽體,能熬過每晚的寒冷都是考驗,因此看見一個如此完整裝扮的人進來大家都盯著他,心里打的算盤都是要想想辦法將那一身衣服騙過來。
獄卒將新人粗魯?shù)耐品诶伍g的地上,轉(zhuǎn)身將牢門鎖上。新來的人慌張起身抓住牢門,“大人……大人,我要在此地待多久啊?”
獄卒是不入流的小吏,很多都是街頭巷尾的混混,但是在這里人人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他們大人,不知道的以為這是朝廷幾品大員。
獄卒很不耐煩,眼神兇惡嘴里也沒好氣,“老老實實在這里呆著,聽候發(fā)落!”
“大人,煩勞通稟,盡快將我放出去,待我出去后一定重謝”,說著,從衣袖里摸出來一個銀錠,交到了獄卒的手上。
牢中昏暗,只有趙強看清了他手里拿的東西,那銀子如太陽一般照亮了自己的眼睛,他開始對這個說話有河南口音的人產(chǎn)生興趣。
獄卒拿了錢喜笑顏開,掂了兩下分量就揣入了自己的懷里,“你放心,我這就去稟報”,說完轉(zhuǎn)身離去了,留給彭展一個充滿希望的背影,殊不知他幾時被提走完全是看徐揚的意思,而徐揚是這個獄卒下輩子也通報不到的級別。
這銀錠是他身上最后的盤纏了,也是他現(xiàn)在滿眼的希望,只是他不知道這錢打了水漂。
趙強湊了過來,兩人牢房只隔了一道木頭碗口粗的柵欄。
“兄弟,聽你的口音,是河南來的吧?”
彭展回過頭看了眼趙強,他一身破破爛爛的囚服讓彭展一陣惡心,恨不得立刻離他十萬八千里。
“是啊,如何?”
趙強嘿嘿笑了起來,“我也是河南過來的,掠火團你可知道?我以前就是那里的監(jiān)造司主事”
掠火團的駐地離開封不遠,是為凌云國三大營中神機營訓(xùn)練士兵、制造火銃的地方,是凌云國三營六團中的一團。彭展以前沒少往掠火團跑,一是混個臉熟疏通關(guān)系,以后升官發(fā)財有人美言好辦事,二是利用自己與掠火團親近的現(xiàn)象牽制趙真等人,讓他們不敢輕易的對自己下手。
地方官員按律不可與三營六團的人往來,違令者斬,這是永赫帝為了防止地方官勾結(jié)軍隊造反而制定的,但是執(zhí)行起來哪有那么容易?六團分布在全國各地駐地、訓(xùn)練場圈占土地,兵器、火銃、馬匹、盔甲的制造以及原材料的運輸,哪個不需要與地方官通氣合作才能順利進行?而且這六團的最高統(tǒng)領(lǐng)六位大將軍保不齊就是哪次出征被皇帝任命的最高指揮官,又有軍權(quán)在手,都是地方官爭相巴結(jié)靠攏的對象,也就是趙真這種不貪不賄的清流不開眼,彭展不犯這種錯誤,他與掠火團大將軍走的很近。
只是這監(jiān)造司在掠火團中實在是不起眼,彭展幾次帶著厚禮前去都是找掠火團大將軍常洪力的,他還沒有富裕到掠火團的各大軍官都打理一遍。
眼前這個面色黢黑蓬頭垢面又破衣爛衫的人自稱自己是掠火團監(jiān)造司主事,只讓彭展感到一陣嫌棄,看著他的眼神都輕蔑了起來,心中想著一個受處分的軍官也有資格跟我攀關(guān)系?
“是嗎?我確實也在河南當(dāng)差,開封府”
趙強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屑,依然堆滿了笑,“掠火團監(jiān)造司主事趙強,敢問大人您是?”
彭展走到了草堆前坐下,都不再正眼瞧趙強一眼,“開封府同知,彭展”
“原來是彭大人,失敬失敬!”
彭展躺在了草堆上,不搭理趙強的恭維,閉上眼睛睡覺了。
趙強自討無趣,內(nèi)心狠狠地呸了一聲,回到自己的草堆處,繼續(xù)驅(qū)趕著藏在草堆下的老鼠。這次他有意將一兩只老鼠趕到彭展那邊去,想讓這牢獄中的小惡魔替自己出口惡氣。
過了約五個時辰左右,獄卒帶著一個高官模樣的人來到了彭展的牢房門前。
彭展被驚醒,看清來人后起身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上前去,“大人,您是?”
獄卒狠狠的敲了下柵欄,發(fā)出一聲悶響,“睜大眼看清楚,這是我們刑部索大人!”
彭展慌忙作揖,“下官不知索大人真容,望索大人見諒”
索極爾克使了個眼色,轉(zhuǎn)身離去,獄卒心領(lǐng)神會,打開牢門帶著彭展出去了。
那是趙強最后一次見到彭展,他走出牢房時歡快的步伐令趙強至今歷歷在目。
“事情就是這樣”,趙強依然癱坐在地上,不是他不想給陸云浩行禮,實在是一條腿已經(jīng)廢了站不起來。
“你還記得他被帶進大牢和帶走的時辰嗎?”,陸云浩問著
趙強苦笑著搖了搖頭,“大人,這牢房內(nèi)已經(jīng)不知道白天黑夜了,我連今日是幾月幾日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具體的時辰了,我只知道他從被帶進來到被帶出大約過了五個時辰,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陸云浩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出了牢房,將牢間的鎖重新扣上。
“大人……大人,看在小人為您講述那日情況的份上,能否救小人一命”
“救你?我轄下倒是也有個大牢,不知道你可愿意轉(zhuǎn)到那里?”
趙強的眼中投射出希望的目光,“大人,是何大牢?”
“錦衣衛(wèi)詔獄”
希望殞滅在了趙強的眼里,取而代之的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不必了不必了,謝大人美意,小人還是在此吧”
陸云浩一路走出刑部大牢,腦中思緒萬千
“彭展果然來了京城,那不必懷疑了,他是被徐成祖召進京的,時間就在正月初八。按照這個時間向前推算,趙真離開開封的當(dāng)晚或者次日,彭展便出發(fā)向京城而來,這與趙真等人遇刺的時間吻合,幾乎可以肯定趙真等人遇刺有彭展一份功勞,說不定出城跟蹤他們?nèi)说绞男÷穮s戛然而止的人也是彭展安排的。彭展進京肯定是見過徐氏父子的,卻又被投進刑部大牢,應(yīng)該是徐氏父子已經(jīng)得到了想要的所有東西后準備滅口。索極爾克是正月初八子時左右來到刑部大牢的,與索府王氏所說的時間吻合,他來這里就是為了見彭展,不過……”
陸云浩意識到了一個關(guān)鍵的問題,
“在這大牢里,殺個人輕而易舉,為何索極爾克要親自前來呢?找牢頭下個毒或者隨意拷問一下重些下手就可以取其性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他來見彭展究竟是為了什么?又都干了什么?”
陸云浩帶著這些疑惑,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刑部大牢的大門口。
門口的還是那兩個士衛(wèi),見到陸云浩出來恭恭敬敬的準備送客,同時慶幸終于把這座瘟神送走了。
陸云浩看到兩人,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問你,刑部大牢內(nèi)的死尸都是怎么處理的”
今天被劍恐嚇過的士衛(wèi)慌忙跪下,“回陸大人,有一個駝子每日早晚來將尸體運出,在城外的亂葬崗埋葬”
“他現(xiàn)在人在何處?”
“回大人,應(yīng)該在大牢后門”
“快帶我前去”
駝子正躺在自己的大板車上悠閑的喝著葫蘆里的酒,也不管自己躺的是每日堆砌死人的地方,喝兩口還用臟兮兮的黑手抿一下嘴,露出一副滿足的樣子。
士衛(wèi)帶著陸云浩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駝子見有士衛(wèi)前來,慌忙下車跪地行禮,他那突兀的后脊梁看起來十分嚇人。
“每日刑部大牢運出的尸體,是你去埋葬的?”,陸云浩開口問到
“是,是”,駝子慌忙點頭,酒勁上頭,他說話舌頭有點打結(jié)
“正月初八的尸體還能找到嗎?”
“不……不能了,大人……恕罪,每日的太多,分不清……誰……是哪天的了”
“那你可還能記得正月初八的尸體中有一具未穿囚服的?”
駝子驚醒了,酒勁全無。他當(dāng)然記得有這么具尸體,十幾年來,每日從大牢中運出的尸體別說是完整的衣服,就是軀體還完整的都鳳毛麟角,更不要提那具穿著考究的尸體了,正月初九他一早來運送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具尸體,與身邊的破爛囚服比起來,這具尸體穿的是那么的光鮮亮麗,于是到了城外,這身衣服就變戲法似的穿到了他自己身上,再加上當(dāng)時司獄要求自己特殊處理這具尸體,因此他印象非常的深刻。
“記……記得”
“那具尸體還能找到嗎?”
駝子搖了搖頭
“為何?”
“回……回大人,那具尸體司獄交代……要……要我將其焚化,不可掩埋”
燒死的人肯定是不會留下衣服的,所以自己偷衣服的事情也不可能被發(fā)現(xiàn),駝子就是因為這個才大膽的說了實話。
陸云浩長嘆一口氣,也不打招呼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士衛(wèi)和駝子忙行禮送客,“恭送大人”
陸云浩一路遠去,內(nèi)心恨的不行,“真不愧是徐揚,處理的真干凈!”
獨孤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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