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長歌側(cè)躺在陰冷一腳的床鋪上,單肘撐起身體,他的鞋襪已經(jīng)脫去,正在用一只腳的腳指頭給另一只腳的腳底板撓著癢癢,與方才在碼頭上大顯身手的形象大相徑庭。
嘴臉好像也經(jīng)過了一場虛與委蛇的客套后恢復(fù)到了黃四熟悉的模樣,斜著眼睛和嘴看著黃四,大肆的調(diào)侃說你怎么這么沒用。
碼頭此番招了十幾個長工,卻不統(tǒng)一按人分配住處,只說空出來了四個房間,先到先得。
四人礙于裝作不認識的預(yù)設(shè)條件,也不敢大肆的替人占位置,等四人如夢初醒姍姍來遲的時候,只剩下了這個陰暗潮濕的雜貨間。
這里原本不是住人的,只是碼頭連年擴張,碼頭主樓背后的地剛剛拿下,還沒來得及將原住戶遷走,更來不及蓋樓,生意不等人,因此只要是能騰出來的地方都改成了臨時的住處。
這個雜貨間位于十方碼頭一側(cè)的次樓中,是狗不愿意來的地下一層,屋內(nèi)十分擁擠,四張床貼緊四個角落后屋內(nèi)僅剩下了中央一個放桌的地方了,雜貨間沒有照明設(shè)施,只有正當(dāng)中的破爛木桌上有一個昏暗的油燈,四面墻上無窗子,在一面墻上頂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有一個大約兩尺長、半尺高的透光區(qū)域,陸云浩站在床上輕輕解開糊在上面的薄油紙,發(fā)現(xiàn)外面是碼頭的地面。在這個地方,可以看到碼頭前方的大廣場、碼頭的一角、以及在廣場另一側(cè)的主樓,當(dāng)前了,前提是沒有扛工將貨物堆積在這里,一旦碼頭有大批的貨物積壓,往這里一堆,他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如同瞎子。
礙于依舊裝作互相不認識的身份,四人先后回到了云瑞客棧將東西分批搬回,卻沒有將客房退掉?;氐竭@里的公孫長歌原形畢露似的,從床底翻出了剛剛搬來的一壇子酒,酣暢開喝。
陸云浩和秦克絕也有些興趣,兩人分別趁著外出搬東西的時候買回了些下酒的菜,就著屋內(nèi)昏暗的油燈,四人湊到桌子前吃喝了起來。
屋內(nèi)沒有凳子,更放不下凳子,四人坐在床上剛剛好夠著桌面,也就這么湊合了。
公孫長歌臨走沒忘了把云瑞客棧屋內(nèi)的海碗順了四個過來,被小二發(fā)現(xiàn)少了東西還死不承認,非說是當(dāng)初就沒給房間里配碗,一副無賴的樣子弄得小二也無可奈何。他酣暢的飲下滿滿一碗的酒,酣暢的哈了一聲,轉(zhuǎn)而憤憤的說到,“他奶奶的,裝了一天了真累”
黃四趕忙用手戳了戳他拄在桌上的肘,示意他說話注意點,這里已經(jīng)是碼頭的地界了,隔墻有耳。
公孫長歌看懂了他的眼神,自信的笑了一下,“放心吧,要是這碼頭上的人連著地下的雜貨間都還要監(jiān)聽,那簡直是荒虐無道了”
“但是那里……”,黃四糾結(jié)的指著那個墻上的開窗,薄油紙已經(jīng)失去了黏性,邊邊角角有些松脫,露出并投射到墻上一抹外面世界獨有的光亮。
“嗨,我還當(dāng)是什么呢,多虧我提前有些準(zhǔn)備”,秦克絕說著,轉(zhuǎn)身去取自己放在床角的包袱,他的床尾正對著門口,大門甚至因為床的強行占地而無法完整的開合,只能半開。
秦克絕摸摸索索,從包袱中取出了一張被疊過幾次的黑紙,遞給黃四,“裁剪成適合的大小,糊上去就可以了”
這紙好像吸滿了水的粗布,接過來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沉甸甸,待完全展開后黃四認出來了,這就是鬼市黑塔上無處不封的黑色油紙。
“這油紙使用荒漠中的老樹樹皮制成,輔以荒漠中獨有的牛羊油脂提煉而成的油渣涂抹,本就十分厚實御寒,后虎妞意外的發(fā)現(xiàn)再配合荒漠雜草燃燒后剩下的灰燼等雜物混合后涂抹上去,竟然有十分理想的隔音效果,所以在鬼市里廣為使用”
黃四麻利的用貼身匕首裁下了一塊大小正合適的黑紙,這黑紙捏捻起來竟如粗布般厚實,秦克絕還帶來了鬼市封窗戶用的稠脂膏,黃四麻利的封好了窗格。
原本昏暗的房間在堵死這最后隱約的光源后一下子暗無天日起來,原本順著窗格吹入的輕微風(fēng)聲也好像被掐住了喉嚨,不再發(fā)出聲響。像是在漆黑幽長而又寂靜的洞穴中,四人圍著一只螢火蟲密謀什么事情一樣。
“嘿,你別說,我喜歡”,陸云浩反而很享受這種黑暗,興奮地嚼著一根燒鵝腿說到。
“少爺,你喜歡這種風(fēng)格的?”,黃四坐在桌前,有點微微發(fā)抖,他要飯的時候最害怕街頭巷尾這種漆黑不見手指的地方,有老鼠、蛇等前來清繳地盤的山大王讓他叫苦不迭。
“別人在明,我們在暗,難道不是好事嗎?”,陸云浩意味深長的說著。黃四沒聽明白,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茫然的問,“什么?”
公孫長歌嗤笑一聲,但是轉(zhuǎn)而聲音又有些凝重起來,“陸小子,今天作何感觸?”
陸云浩剛剛咽下一碗酒,抹著嘴角,“今天前來監(jiān)督應(yīng)征長工的兩人一個姓鄧,人稱鄧爺,另一個叫馬三,人稱馬三爺,這個馬三爺據(jù)說是唐齊明跟前的紅人”
黃四緩緩接上了話,“那個鄧爺名叫鄧三思,致文三十七年生人,聽說惠寧年間中過舉人,是十方碼頭的賬房總管。那個叫馬三的其實是個打手,也算是整個十方碼頭打手的頭目,他確實極少露面,傳聞?wù)盏氖毯蛟谔讫R明兩側(cè),聽說今天他現(xiàn)身還引起了碼頭上的人不小的騷動,他是惠寧十年生人,在碼頭上不參與任何的事情。但是碼頭上流傳已久,他與鄧三思貌合神離,私下不愉快已經(jīng)很久了”
公孫長歌默默的聽著黃四連珠炮語的話,眼睛逐漸瞪大,待黃四說完最后一句,帶著一種期許的看光看著三人時,公孫長歌才如夢初醒的喜上眉梢。
他一個巴掌就招呼了黃四的后腦勺,“小子可以??!這么短時間內(nèi)摸了不少的情報??!”
黃四吃痛的摸著被公孫長歌奇襲的后腦勺,臉上卻是得意的笑,他昨天在云瑞客棧中被公孫長歌幾句話問住了,于是今天暗下決心一定要將信息摸個清楚。
陸云浩也很高興,帶著贊許的表情看著黃四,“我聽說,這碼頭上還有一位總管?”
“是的”,黃四邊接過公孫長歌撕下并遞過來的一根碩大的鵝腿邊說到,“高潤,惠寧元年生人,聽說在偏遠的縣里做過官,后被唐齊明收入門下,他是這碼頭明面上的最高官,只是聽聞今日身體不適,所以沒有來”
秦克絕“還知道什么,都說出來”
“唐齊明有一位妻子,叫李晴晴,聽說是惠寧十九年生人,李晴晴的父親李老太爺原本是杭州本地一家財主,原來做的是倒賣私鹽的買賣,后來一次出城會見老友遇上了山賊,將他和他的妻子都殺了,那日李晴晴生病留在了府中,得以逃過一劫,彼時唐齊明已經(jīng)是朝廷封賞的無勛之爵,又是李老太爺?shù)呐f友,他怕賊人加害、李老太爺妾室奪家產(chǎn)與她不利,于是將李晴晴接到了自己身邊,久而久之兩人成了夫妻,唐齊明為了她也未曾娶妾,夫妻感情非常的好”
“呵,真是一出殺人越活李代桃僵的好戲啊”,陸云浩冷不丁的哼出了聲。
獨孤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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