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雪松城外有烈風

　　越往西北，氣溫越冷，風沙也越大。

　　一叢叢低矮的灌木肆意而又雜亂地長在官道兩旁，稀稀拉拉的來往商隊皆是無精打采地行進在這條道路之上。

　　這里不似別處，來往商隊無一例外，要么是和雪松城的邊軍在做生意，要么就是做著一些放不上臺面的走私生意。不論哪一種，都不是隨便拉上幾個會點三腳貓功夫的小嘍啰便能在此地收取買路錢的。

　　因此，常年在這條道上討生活的人們只要到了此處，通常都會選擇偷個小懶打個盹，任由識途老馬拉著貨自己慢悠悠前行。

　　此刻，正有一對男女正騎著兩匹大馬悠悠行在這條道上。那一對馬兒毛色發(fā)亮，鬃毛濃密，一眼看去便知道必定是軍隊馬場才能養(yǎng)出來的甲等好馬。這對男女敢在這條道上騎此等好馬，想必來歷非凡。即使有些不怕死的登徒子垂涎那個女子的美色，也沒有一人膽敢上前吹哪怕一聲口哨。

　　趙晨取下別在腰間的水囊隨手晃了晃，聽到一陣嘩嘩作響的水聲后不禁皺了皺眉。自當日從宋家取寶離去之后，在趙家軍老將曹玉陽的強烈建議下，趙晨朵顏二人騎上曹玉陽從軍中牽出來的兩匹大馬，一路向西北而來。用曹玉陽的話來說：“沒騎馬吃過草原風沙，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趙家軍的人。”

　　一路行來，出天水城后便進到了這片風沙彌漫的草原。初時，遼闊無邊的草原風貌還確實讓二人激動了不少時間?？稍谛篷R由韁的興奮勁頭過了之后，景色單調(diào)的一路還是磨去了二人的激情。更何況，走到今日，之前備好的清水也已所剩不多，要想繼續(xù)走下去，不找個地方補給一番是萬萬不行了的。

　　趙晨勒住馬，回頭等待后面慢慢行來的一直商隊。待那商隊靠近之后，趙晨策馬上前，向那支商隊走在最前方正于馬背上昏昏欲睡的一位老者抱拳行禮：“前輩，晚輩叨擾了。只是不知前輩可否告知晚輩前方多遠能有集市補給一二？”

　　那正隨著馬兒搖搖晃晃的老者睜開一只眼瞥了趙晨一眼：“再往前走兩個時辰，有一處烈風集，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可以去那兒看看?！?p>　　趙晨聞言大喜過望，沖老者拱拱手：“那晚輩再此謝過前輩了。”

　　好不容易找到個伴的老者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笑容：“后生，我看你應(yīng)該家世不凡。但我也好心提醒一下你，在這烈風集可把得招子放亮一點。不然啊，被人吃了都不知道。嘿嘿嘿?！?p>　　趙晨聞言，不禁有些好奇：“前輩如若不嫌麻煩，可否給晚輩說說這烈風集？”

　　說罷，沖朵顏使了個顏色，隨后伸手接過朵顏扔過來的酒囊再抬手遞給那老者。

　　老者也不客氣，揭開酒囊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打了個酒嗝，一臉享受：“嘿，這蜀地的高粱酒我真是好多年沒喝過了。小子，看你識相，老夫就與你說說這烈風集?！?p>　　趙晨恭敬報了抱拳：“那就謝過前輩了?！?p>　　老者再喝了口酒：“要說烈風集是從何時建立的已不可考了。反正小老二從十六歲跟著師傅跑這條道開始，這烈風集就一直在那兒了。也不大，方圓就十里地，總共一個酒鋪，一個客棧，一個窯子，一個賭場，還有一家當鋪和一些小攤販。不過別看這地方雖然小，凡是在邊境上吃這碗飯的人，或多或少都和烈風集脫不了干系。而且不妨告訴你，只要有銀子，在這兒沒有你買不到的東西。不過前提是你得把銀子捂好咯，呵呵?！?p>　　趙晨有些奇怪：“照前輩這么說，這烈風集豈不是一個黑市了？”

　　老者一拍大腿：“要不說還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讀書多，沒錯，這里就是一個黑市。有錢就是爺，沒錢的話，你能打得過別人也可以。”

　　趙晨皺了皺眉：“可這里依然屬于大成王朝的版圖內(nèi)啊，而且雪松城的人就不管嗎？”

　　老者嘿嘿一笑：“管？怎么管？朝廷從大將軍死后，也不知為啥一直不再往這邊安排個將軍，現(xiàn)在雪松城的駐軍都被當年大將軍麾下被抽調(diào)回中原后來又跑回來的三個副將把持著。據(jù)說啊，這三人不光不管烈風集，每年還要從這烈風集撈到不少好處?！?p>　　趙晨尚未說話，朵顏倒是搶先開口問道：“大叔，那這三個副將這么做，朝廷不管嗎？”

　　老者偏頭一看，不由贊嘆一聲：“喲，好俊的女娃子。丫頭，這朝廷不是不想管，是沒法兒管啊。大將軍雖然去了，但北匈蠻子可還在虎視眈眈。要想擋住這些蠻子，除了當年戰(zhàn)無不勝的趙家軍，還能有誰？可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這三個副將早就放話出來，除了大將軍，他們誰都不認。以前朝廷試著派過兩個將軍過來，不都灰頭土臉回去了？嘿嘿，但是這趙家軍想要維持下去，沒銀子可不行。丫頭，你說說，這銀子從哪里來？”

　　朵顏偏了偏腦袋：“朝廷直接撥款就是了嘛。不麻煩啊。”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頭看向趙晨：“后生，你說說看，朝廷為什么不撥款。”

　　趙晨沉吟片刻：“無非是利益關(guān)系。畢竟，現(xiàn)在鎮(zhèn)守雪松城的三個人從品級上來說，應(yīng)該都不算太高。朝中的官員誰都想把銀子往自己口袋里塞，就算塞不進自己的口袋里，也絕不愿意看著銀子跑到雪松城自己連味道都嗅不到?！?p>　　老者將酒囊丟還給趙晨，笑道：“你這小子還挺機靈。沒錯，一來這三人一直說見不得官場烏七八糟那一套，不樂意去討個大官。二來聽說這匈奴蠻子新建了一座城，坐北朝南正對著咱大成，這三個將軍也不敢輕易走。一來二去，朝廷沒法撥款，只有任由他們這么搞了，只要不弄得太過火，便也聽之任之了?！?p>　　趙晨收起酒囊點點頭，喃喃自語：“看來這雪松城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老者一閉眼，揮手示意趙晨不要再打擾他，嘴里胡亂說著：“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這口飯還能吃多久咯?！?p>　　趙晨拱拱手向老者道別，策馬離開商隊。朵顏跟過來，鼓著兩個腮幫子：“那皇帝也太沒用了嘛，都管不住那些大臣一樣?！?p>　　趙晨搖了搖頭：“皇帝也不能只手遮天啊。你看，橘子這個太子不也是得裝模作樣的嘉獎那個羅磊嗎？皇帝權(quán)力再大，也要依靠這些大臣才能治理好國家。不把他們安排好了，要是這些家伙拍拍屁股走人，皇帝靠誰去？那群太監(jiān)嗎？”

　　朵顏皺了皺鼻子，嘆了一口氣：“哎，連做皇帝都這么慘嗎？突然有點擔心那個瓜娃子了?！?p>　　想到那個看似不靠譜的太子，趙晨忽然笑了起來，回頭望向東南方向：“他才用不著你擔心。放心吧，這小子精著呢?！?p>　　與此同時，正在一路趕回洛陽的李炬突然打了個噴嚏。一邊揉著鼻子一邊自言自語：“咦？又是哪個小娘子在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