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唐耀的少年自然沒想到伊之幽會問自己這句話,他怔了一怔開始失神。
他絲毫不在乎伊之幽直呼自己的姓名。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像是主仆倒像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不委屈?!碧埔幕卮鹨琅f和從前一樣,那雙筆直挺立的鼻翼更讓他的側顏顯得奪目,“我只是擔心祖父?!?p> 若這句話被外人聽到,一定會取笑他貓哭耗子假慈悲。
畢竟唐老太爺會中風不能言語,是唐耀親自下的手。
現(xiàn)在唐耀還露出這副關心的樣子,可不就是故作姿態(tài)嗎?
然而,伊之幽在深宮和大臣們博弈多年,又擅長洞察一個人的內(nèi)心,怎么會看不出眼前的這個孩子,是真的擔心唐老太爺呢?
這件事情太過于蹊蹺。
可唐耀的確是個悶葫蘆,若她不開口說話,這個人便能一直沉默不語。連前些日子身上的傷口惡化腐爛,也是私下自己親手敷藥不肯喚出一個疼字。
這樣的性子不吃虧才怪。
即使她醒來的時候唐耀被嚇到起誓會對她負責,待她也真的不似下人更猶如未過門的妻子,可依舊沒有和她透露半句昔日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他是防備自己,還是有其他的想法。
他不愿意多說,伊之幽自然也不會問。
“你光是擔心又有什么用?”伊之幽苦笑,“那人既能害唐老太爺?shù)谝淮?,自然也能害他第二次。你現(xiàn)在不在唐府內(nèi),更不能幫到老太爺什么?!?p> 伊之幽抬起頭,看了看唐耀手里的書籍,“若你想考取功名來證明自己,那還真的是選錯了道路。其一,因為戰(zhàn)亂的關系,如今大楚最需要的是武將而不是文官,想要走文官出人頭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路更難。其二,離秋試雖然還有幾個月,但是你怎么能猜到你自己一定能一帆風順沒有半點阻礙?”
“敵暗我明,這人能傷老太爺,自然也能傷你!”
她的言辭犀利,句句似尖針扎在唐耀的心口上。
他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伊之幽說的這番話的確有理。
大楚取代昔日的大周已經(jīng)快八十年了。
但是最近幾年因為陛下年幼而許太后握權的關系,大臣們紛紛不滿。與此同時大楚邊境戰(zhàn)亂不斷導致人心惶惶。這樣的大楚,已經(jīng)搖搖欲墜了。
而且,許太后還是個尚武之人。
文官在朝中的地位,自然也就比不上武將了。
“若百年之前那位唐太后還在,也不會……”唐耀緩緩地說出了這句話,卻被伊之幽喝水嗆到的聲音嚇到。
他立即起身走到伊之幽身前,替她順氣,“你這是怎么了?”
伊之幽一臉尷尬的擺了擺手,另一只手將茶杯放在了身邊的小桌上,“沒……沒事?!?p> 唐耀也曾是習武之人,力氣不比常人小。
“別拍了……”伊之幽艱難地推開唐耀,像是快要窒息似的擠出幾個字來,“要拍斷氣了?!?p> 唐耀立即停手,左右為難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其實也不怪伊之幽如此失態(tài),因為唐耀口中百年之前的唐太后,正是她自己。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曾被人譽為紅顏禍水的毒婦,卻在百年之后成了厲害的存在。
不過比起如今掌權的許太后的武斷,她昔日不知婉轉(zhuǎn)的處事自然好了不少。
連茶樓的說書人都對她贊譽有加,說若是她還在的話大周自然不會被滅,而若她生在大楚,哪么大楚怎么會被北夷人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還要每年送公主出去和親來平息戰(zhàn)亂。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對于和親這種事情,她雖然不太贊成,卻也不會絕對的反對。
只是大楚如今的處境,無論送出去多少公主也不可能換來十年的安穩(wěn)。
北夷人只是在試探大楚皇室的底線。
“對不住?!碧埔欀碱^,過了許久才擠出這三個字。
這個人的腹中顯然有千言萬語,可說來說去都是這么幾個字。
伊之幽無奈的笑了笑,覺得自己約摸是昏了頭。眼前的少年哪里似她那個會撒嬌愛哭泣的弟弟?
這樣的人當真是個悶葫蘆。
雖然不善言語,卻好在性子并不蠢笨。
若有人愿意好好教導,來日必定是個可造之材。
不過可惜,自然是比不上她昔日最得意的幫手——左相謝良恬。
“你這個樣子若是被外面那些老媽媽瞧見了,她們怕是不會罵我而是親手教訓我了。”伊之幽壓低了聲音,用著自己曾經(jīng)哄弟弟的口氣溫柔地說,“我之前同你說過,如果你當真想保護老太爺,自然是要早早的回唐家。而且,回去之后必定也會受不少委屈?!?p> 她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再過些日子便是四老爺?shù)纳?,這便是你回去的機會?!?p> 她說的信誓旦旦,似乎已經(jīng)有了十足的把握。
若是從前有小姑娘和唐耀這樣說,他雖然不會在表面露出鄙夷的神情,卻也會在心里覺得這個小丫頭是異想天開。
他如今的情況,怎么可能順順利利的回唐家?
況且,他身邊還有這么個小東西。
其實從人牙子把伊之幽帶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便覺得書童長的過分雋秀,宛若自己的那幾個妹妹般弱柳迎風。
而且最奇怪的是伊之幽的手指纖細柔嫩,根本不像是個鄉(xiāng)下長大的孩子。
可人牙子一口咬定伊之幽的父親是個普通的農(nóng)夫,因為太過于疲勞已經(jīng)死去,而母親無力撫養(yǎng)她所以才給她覓個好人家做下人。
再加上伊之幽會認字,自然也能賣個好價錢。
那會他身負重傷,昏昏欲睡。
看著眼前的小娃一臉默默哭泣的模樣,就將這個孩子留了下來。
這孩子絕對是被人拐走或者騙走的,若他不救下這個孩子,那么來日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會被賣到哪里去。
他想的是,救個人也算積德。
他尚在病中,小書童除了端茶送水也很少和他講話。不過即便如此,身邊有個人幫襯著,也是不錯的事情。
可唐耀怎么也沒想到,他身子剛要痊愈,這小書童便落水了。
與其說是落水,不如說是被人推下水的。
這個人是想要了這個小書童的性命,然后來污蔑他的名聲。
唐耀自幼便明白,言語似鋒利的匕首,能殺人于無形??杉词沟搅巳绱说木车兀琅f覺得對不起這個小書童。
他本想救他一命,卻不想這個人因為自己而死。
他典當了自己的書籍,買了一身嶄新的衣衫,希望能讓小書童干干凈凈的走。
結果誰知道他脫下書童的衣衫時,卻看到了白皙的膚色下微微隆起的胸口。
下一刻便有人發(fā)出聲音,狠狠的打了他一個巴掌,大喊,“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