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怕誰
荷珍走了幾步就看見了站在房門口簾子下伸著頭鬼鬼祟祟往這邊瞧的王八小姐,她絞著帕子,一副想過來聽他們說了啥又猶豫不決的矯情樣兒。
荷珍多瞅了她幾眼,就被她狠狠瞪了回來。
“哼!”王八小姐重重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甩起簾子,閃進了屋。
珠簾被摔得噼啪作響,荷珍摸著下巴,心情頓時愉快起來。
就喜歡看你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樣子,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看到你過得不開心,我就安心了。
荷珍樂顛顛地回了自個兒屋子,從針線簍子里翻出了幾根彩繩,就要開始打絡(luò)子。
桃珍也回來了,她拿了個沙包,給了梨珍,讓她在邊上自個兒玩,自己則坐到了炕沿上,拉著荷珍說話:“小荷,我這心里總覺得不踏實,你說你跟咱爹咱娘都鬧起來了,這……不會有啥事吧?”
荷珍攥著繩子,道:“能有啥事,咱爹咱娘身子骨結(jié)實著呢,不會出啥毛病的?!?p> 桃珍本來想說,你這么一口氣干翻了爹娘,等他們回過神來,會不會打你一頓,聽到妹妹的回答,她半晌沒回過神來:“我不是擔心爹娘……哎,你別打絡(luò)子了,才回來,也不急這一會兒,咱姐倆說說話?!?p> 荷珍莫名其妙看著她:“姐,你想說啥就說唄,打絡(luò)子又不影響咱說話。你不是說等城里頭放行了,要去買絲線嗎?順道把做好的荷包和絡(luò)子捎去,我前陣子躺床上的時候琢磨了不少新花樣,正好多打幾個新絡(luò)子,新的好賣。”
她打的不是絡(luò)子,是銅錢。對于掙錢,她永遠保持著高度的熱情。
桃珍見荷珍一臉輕松,知道她根本沒把剛才在書房懟了一波陳禮榮和金氏的事情放心上,很是擔心,忍不住就開始給她出主意:“娘要是打你,你就坐車去大伯母那里住幾天,有大伯母護著你,娘不敢下重手?!?p> “去城里住著做啥?”荷珍壓根就沒把那對夫妻放在眼里,“打我我就找了大伯母,讓她送我回水洼村。這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離開水洼村時,荷珍才幾歲?這么多年沒和爺爺奶奶住一起,她回去了都不用掩飾自己。剛才都說那么清楚了,要金氏還是逮著她不放,她二話不說,卷起包袱就跑路,誰怕誰??!
“我也想爺和奶了,想三叔三嬸,想四叔和小姑,還想大姑,”以前金氏不大回家還沒感覺,現(xiàn)在金氏抬了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回來,她們天天吃剩飯剩菜,有時候餓得不行,還得先伺候王八小姐吃完,想著想著桃珍就難過起來,“以前在水洼村多好啊,想吃啥就吃啥。爺和奶也不嫌棄我們是女娃子,有啥好的都想著我們,三叔去鎮(zhèn)上做活掙了錢還給我們扯布做衣裳,三嬸回娘家吃殺豬飯也帶著我們,家里的活小姑和四叔搶著做,大姑每回來都給我們帶好吃的?!?p> 那時候看別人爹娘都在身邊,總是特別羨慕,忍不住想自家爹娘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真生活在一塊了,才發(fā)現(xiàn)日子一點都不好過。
荷珍道:“今天去了崔家,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人哪,不能慣。你看小丙姐他們,每次被她二叔家欺負,都不吭聲,有啥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她二叔家就愈發(fā)得寸進尺了。有些人就喜歡欺負老實人,跟她講理她是不會聽的,得來硬的。我們以前就是太聽話太軟了,才會被王八折騰得那么慘。”
桃珍不說話,荷珍深諳洗腦要循序漸進的道理,也沒再去刺激她。
屋子里只剩下梨珍踢沙包發(fā)出的悶響和她時不時的笑聲。
沙包越飛越出,沒幾下,就被她踢出了屋子。
梨珍喘著粗氣跑出去撿沙包,沒一會兒,就聽見她在院子里叫:“大姐,二姐,小丙姐來了。”
崔小丙是來送炸肉丸子和咸菜的:“我拍了拍門,門就開了,整好梨珍在玩沙包?!?p> 桃珍和荷珍把她領(lǐng)進了廚房,找了兩只大碗,把肉丸和咸菜都倒進了自家碗里頭。
崔小丙站在灶頭前跟她們說鄧氏被米婆婆修理了一頓:“我奶奶把我二嬸打了,二叔出來勸架,也被奶奶打了。村長和族長爺爺都來了,奶奶當著大家的面說了我二叔偷錢的事,族長爺爺氣得要用拐杖掄死他,說他們兩個再這樣,就要把他們除族,趕出趙家村。”
這個時代,宗族的力量十分強大,對族人的約束力甚至超過了衙門,比如崔二牛和鄧氏做的這些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到了衙門,崔二牛狡辯幾句,人家一句“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就把人給頂回來了,但是依靠宗族,卻可以有效解決這兩個極品。
荷珍沒想到米婆婆和崔家族長這么肯下狠心,看崔小丙喜上眉梢的小模樣,也替她高興:“你也算是擺脫你二叔二嬸這兩個討厭鬼了?!?p> 崔小丙笑得特別開心:“以前我們家都不敢離人,就怕丟東,現(xiàn)在好了。對了,我來的路上碰到二丫和豆花了,明天她們?nèi)ズ笊酱虬謇?,叫我一道去,怕你娘罵人,沒敢來問你們,你們明天去不?”
桃珍很想去:“可是我明天還要做飯、洗衣裳……”
八小姐的衣裳每天都要從里換到外,連帕子都有好幾條,她吃飯穿的和白日里穿著寫字看書午睡的衣裳就不是一身,每天光是洗她穿過的,就要費老大勁兒,更別說還有背面、床單什么的,她每隔五天就要清洗一回,明天恰好就是那第五天了。
荷珍正愁桃珍扛不住金氏的攻勢,心軟又去跳坑,聽崔小丙這么一說,直接就應(yīng)了:“去,干啥不去?姐,明天我做飯,煮個粥,咱喝了就走。衣服反正也沒幾件,洗起來快的,實在來不及,我們回來再洗。”她狀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桃珍,道,“二丫和豆花來找我們好幾回了,每次娘都拉長了臉,這回我們再不去,她們肯定要惱了?!?p> 桃珍一想也是這個理:“那我們?nèi)グ伞!?p> 崔小丙和她們約好了出發(fā)的時間和地點,拿著替換下來的碗就走了。
她才走,陳明業(yè)書房的門就“哐嘡”開了。
先出來的是陳明業(yè),接著是小心翼翼扶著金氏的陳禮榮,陳禮榮正輕聲安慰著她。
荷珍站在院門口,隔著個院子都能看見金氏臉上的青灰色。
也不知道陳禮榮到底說了什么,金氏揮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進了八小姐屋子。
陳禮榮伸著爾康手,怎么喊她也喊不聽:“雪蘭,雪蘭,你聽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明業(yè)嘆了口氣,與荷珍四目相對,欲言又止。
荷珍沒理會他,關(guān)了院門,就一頭扎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