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賜名陳佑
敲了敲門，伴隨著一聲請進(jìn)，他走入了屋中。
正是黃昏，地上絢麗的橘色與暗淡的黑色交織，沐浴后的清新香氣在空氣中飄浮，敞開的窗戶中流入新鮮的氣流，一切都干凈、靜謐，美好的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屋中的三人一起看向了乞兒。
原本的他渾身臟兮兮的，又披頭散發(fā)，根本看不出他真實(shí)的年齡。如今看去，似乎只有八九歲，瘦骨嶙峋，臉小小的，濕漉漉的頭發(fā)還淌著水，只是撥到兩邊沒有擋住臉了。那是張無法說出好不好看的臉，黑黝黝的眼睛古井無波，瞧不出年齡，令人在意的是即使洗完澡的現(xiàn)在，他左眼上依舊被布仔仔細(xì)細(xì)地遮擋了起來。
“果然洗完澡就精神了不少?！睖劓萌阄⑿α似饋?，“不好意思，我現(xiàn)在不方便站起來。你隨便坐就好，說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乞兒動了動嘴唇。
“什么什么？”夏雨追問道。
“……沒有名字。”他低著頭，小聲說道。
“那我給你起一個，如何？”溫婷茹很自然地提議道。這真是太好了，原來倒霉的男主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名字，她若是起了名字，他也就再也掙脫不掉這份關(guān)系了。
夏生不由看了她一眼，眼含思量。
“……無所謂?！?p> “嗯……我想想……”溫婷茹故作思考，很快給出了一個名字，“就叫做陳佑吧?！?p> “陳佑？”
“是啊，陳是我母姓，佑是庇佑，希望這個名字能夠庇護(hù)你，從此無憂，平安喜樂?！睖劓萌闳崧曊f道。
——其實(shí)只是大綱里的名字而已。
而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會有讓這個名字都顯得異常殘酷的命運(yùn)在等著他。
沒有人注意到，林菀看著他的眼神帶著冷酷的悲憫。
乞兒——陳佑——慢慢咀嚼著自己的名字，一股喜悅油然而生。本以為自己天涯孤寡，沒有名字也無所謂，然而他僅僅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便覺得憑空多了一份護(hù)佑的力量，連內(nèi)心都溫暖了起來。
“你多大了？”
“十一歲。”
溫婷茹看了眼夏生：“你猜對了?！痹瓉頎I養(yǎng)不良真的會讓一個孩子看起來小好幾歲。
“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詢問道，“有不方便的地方么？”其實(shí)手握劇本的林菀知道的清清楚楚，只不過正常人見到這么獨(dú)特的造型，不問一問才會顯得奇怪。
陳佑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左眼，沉默片刻，低聲道：“不能給人看?！辈恢氲搅耸裁?，他的臉整個褪了血色變得蒼白起來，按著眼睛的手微微顫抖。
夏雨變得不安起來，左右看看，夏生也默然。他們體驗(yàn)過的最大的哀愁也不過是和父母的分離，對這個比他們都小卻似經(jīng)歷了煉獄的男孩，他們說不出合適的安慰的話。
“陳佑，”溫婷茹示意夏雨停了手，站了起來，走到他面前，微微彎腰和他平視，“你要不要來卿玲宗？我雖然無法把你安排成內(nèi)院弟子，但是外院弟子還是沒問題的。外院弟子需要承擔(dān)大部分的雜役，不過至少可以三餐果腹，不懼冷暖，你覺得如何？”
陳佑嘴唇動了動：“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為什么愿意幫助這樣的他……
“對你有什么好處么？”這個孩子直直地看著她，執(zhí)拗地想要找到一個她對他好的原因。
那眼中搖曳的不安似曾相識，林菀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因?yàn)椤液荛e啊?！彼：匚⑿α似饋?。
——但是她卻無法說出能讓這個孩子安心的話。
***
溫婷茹三人此次下山，是因?yàn)樗侮柦嫉纳缴蟼鞒鲇嘘P(guān)山妖害人的消息。維護(hù)一方水土本就是宗派的立身根本，也是鍛煉年輕弟子的好方法，這種消息無論真假卿玲宗都會派人去看一看。真正修為高的妖魔鬼怪都是有智慧的，極少在宗派直接管轄范圍內(nèi)出現(xiàn)，這種程度的山妖本來是用不上溫婷茹陪的，不過她不放心夏生兄妹（準(zhǔn)確來說是夏雨一人），便一起跟了過來。
第二天一早，昨夜很晚才入睡的陳佑醒來時，發(fā)了會兒呆，猛地坐了起來，四處一張望，干凈清爽的床鋪房間，正對面掛了一幅繪了山水的書畫，窗外鳥語啁啾，陽光溫暖怡人。
桌上擺放的花瓶里插了一朵沾著露珠側(cè)水仙花。
屋內(nèi)安靜無人。
陳佑恐懼地抓緊了被子，翻身就要下床，然而腳剛落地，他就停止了身形。
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事，昨天搶到的饅頭今天就會沒有，對他來說，不幸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不要因?yàn)閮e幸過了一天不錯的日子就給我得意忘形??！瘦小的男孩咬緊了嘴唇，眼神黯淡。
門卻忽然開了，一身簡單的藍(lán)色布衣練功服的少年走了進(jìn)來，陳佑不由怔住。他看到陳佑，很平常地招呼了一聲：“醒來了？收拾一下就下去吃東西吧，師姐和夏雨已經(jīng)在下面了。”
是夏生。
直到夏生已經(jīng)拿布擦好身體、換好衣服，陳佑才反應(yīng)過來，愣愣地道：“你剛剛?cè)ツ膬毫?？?p> 夏生給自己倒了一壺茶，冷茶澀口，他眉頭皺了皺，還是仰頭一口飲下，抹了一把嘴說道：“晨練。有師姐在，偷不了懶，一早就被抓起來了?！?p> 陳佑的心跳還很快。雖然他聽不懂什么是晨練，但他很高興他們沒有丟下他走掉。
他努力穩(wěn)住自己的表情，起身利落的穿上了新衣，洗漱后跟隨著夏生下了樓。
才一下樓就見到坐在中央的兩個少女，一個眉飛色舞，一個溫柔淺笑，邊吃著早飯邊隨意交談。
“小佑，你來啦！”夏雨明明是背對著他們的，卻似是長了眼睛一般，回頭沖他笑道。
小……佑？
陳佑不大自在地點(diǎn)了下腦袋，眼睛往溫婷茹的方向瞟。溫婷茹今日穿著輕薄的鵝黃色如意結(jié)紗羅夏衫，雪白的束腳長褲，看起來輕便又精神，烏發(fā)輕挽，越發(fā)襯得肌膚晶瑩雪白，明眸盈盈若水。
她慢條斯理地咀嚼著煎餃，咽下以后才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他心里一緊，害怕看到她厭煩冷淡的神情，好在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說道：“快坐下吧，今天還有正事要做?！?p> 兩人分別坐在兩側(cè)，桌上擺著紅豆粥、燒餅、煎餃、馎饦，熱氣騰騰，香氣濃濃，陳佑突然覺得餓了，埋首就吃了起來。與狼吞虎咽、不管不顧的男孩比起來，另外三人明顯吃香就要好看許多，便是看起來活潑好動的夏雨，一舉一動也都是受過教養(yǎng)的嫻雅。
夏生取過筷子，問溫婷茹：“其實(shí)這次的事情我和夏雨兩人去即可，難得下山，師姐不留在城里好好玩一下么？”
“又不是頭一次來，有什么好玩的。”溫婷茹不在意地說著，伸手夾了塊煎餃放到他盤子里，“比起這個，我更擔(dān)心夏雨會亂來，還是跟著去安心些?！?p> 陳佑看在眼中，筷子不由慢了下來。
夏生不再多說，低頭吃起煎餃。其實(shí)都來到了這里，他也知道師姐肯定不會不管他們，只是總免不了想要多確認(rèn)一次。
溫婷茹手托著腮，笑瞇瞇地看著幾個人，瞥到陳佑不知不覺停下了筷子，便給他也夾了一塊：“你也吃，別客氣，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從今以后你的健康由我們卿玲宗接管，不要讓我們太擔(dān)心?！?p> 陳佑盯了一會兒盤子里的煎餃，食欲又回來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夾菜吃。
他咬了一口，酥脆的觸感伴隨著香氣傳進(jìn)口中。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