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祭失敗,戒日王南征戰(zhàn)敗的消息傳遍天竺,人們簡直不敢信,一向橫行的戒日王居然會輸,戒日王的不敗神話被打破了。百姓奔走相告,比起戰(zhàn)爭過程,人們對那些發(fā)生的奇事更感興趣。比如說,戒日王又險些被只猴子打死了。
喜增回到曲女城,便把自己關在宮中,既不理朝政,也不見親信,他確實累了,需要休息,另外他也承受不了所受的打擊,需要平撫心情。喜增得到的不僅是戰(zhàn)敗的恥辱,更是野心的破滅。南征大敗,自己有生之年恐怕再無力組織南征了,轉(zhuǎn)輪圣王從此只是個夢想。
“陛下!”婆尼在門外叫,“我是婆尼,不管您愿不愿見我,我都進來了。”
說完,宰相強行進入國王寢宮。室內(nèi)細軟擺放整齊,沒有亂扔它們發(fā)脾氣,國王坐在窗邊地板上,低垂著頭。
“不可一世的戒日王就因一場失敗,落魄成這樣了嗎?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喜增,如果他這么受不起打擊,當初我就不該擁戴他成為國王。”婆尼見狀,訓斥道。
喜增抬起頭,“我沒有失落,只是不甘心,為什么會輸?”
“毗濕奴伐摩背棄盟約,王權沒能離間他們兄弟,就這么簡單。輸了就是輸了,憑什么不甘心?自以為掌握權術,可以玩弄人心,對方卻用最樸質(zhì)的親情把您打敗。陛下,您應該吸取教訓,這都是您與妖魔為伍的后果,您不去妖魔之地,就不會碰上毗濕奴伐摩,又哪來這場自取其辱的失敗呢?”婆尼嚴厲道。
然而喜增更加不服,“是,你的建議是對的,沒聽你的建議,我遭受了失敗,現(xiàn)在你可以得意了,對吧?”
“陛下您對我發(fā)火,什么意思?”婆尼反問,“如果我自鳴得意,用您的失敗來證明自己有智慧,那我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喜增不做國王,婆尼依然會成為宰相,為什么我還要費盡心思輔佐您成為國王呢?因為我相信您能成為最好的國王。”
“我再也成為了轉(zhuǎn)輪圣王了!沒有機會了!”喜增為夢想破滅而悲傷。
婆尼看著他說道:“婆羅多國王堅戰(zhàn)曾在賭桌上輸?shù)靡粺o所有。圣君羅摩也曾因王儲之爭失敗,遭到十四年流放。您不該窩在宮里,或許躲在這里能讓您心情舒暢些,但這時候,您更應該走出去,因為您躲避,您的敵人全都出動了,他們四處散布謠言。所幸人民仍然愛戴您,但如果您再不與人民見面,他們就會聽信謠言,您將連曲女城都保不住。”
“什么人?什么人在落井下石?”喜增怒道。
“您自己有哪些敵人,會不清楚嗎?有人說那只猴子是神猴哈奴曼,給了您兩次懲罰。您是位神不喜歡的國王?!逼拍嵴f。
“胡說!那不是哈奴曼,就是只妖猴!”
“婆羅門這樣說,信的人總會有。他們一直企圖剝奪您的合法性,現(xiàn)在機會來了。要怎么處理,您自己看著辦。如果您繼續(xù)現(xiàn)狀,我也會離您而去。”婆尼說完,離開了宮殿。
門外侍從關切問,“大人,陛下會出來嗎?”
婆尼回道:“人出不出來無所謂,只要心出來了。只要他還有野心?!?p> 喜增在宮中召見了大臣,這是南征歸來的頭一次,人們開始相信,戒日王已經(jīng)走出失敗陰影,重新振作起來。
密探從民間收集各種會診,向喜增匯報。這些天,對他的議論確實非常多,平民關注的并非戰(zhàn)爭輸贏,而是戒日王合不合法,如果戒日王是合法的,為什么遭到神秘猴子兩次襲擊?戰(zhàn)爭失敗,本身就代表著神對他不認同,就像當年的設賞迦王,一路所向披靡,最后還不是兵敗如山倒。
喜增最無法容忍人們質(zhì)疑他的合法性,他寧可被嘲笑是個戰(zhàn)敗者。然而這類謠言,自己最沒辦法阻止,如同婦女被人議論是否貞潔,哪怕渾身長嘴都辯不清。
“陛下,波那先生送來書稿,請您過目。”侍從捧著幾只卷軸上殿。
喜增心中煩悶,沒反應過來侍從說的什么,后來記起,波那正在為自己立傳,他對波那下過令,寫好就給他先閱。波那很勤奮,每寫好一卷,便送喜增審閱,喜增滿意,才敢發(fā)表。
前幾卷寫的都是贊美諸神的頌文,以及作者的家世和簡介。這些都是固定的開頭模式,神必須贊美,而作者家世則代表著此書有多少可信度,家世顯赫或祖上有名人的作者寫的東西,自然可信度更高。喜增展開新一卷,這卷開始,該正經(jīng)講述戒日王的故事了。
看著看著,喜增的神色自然轉(zhuǎn)變,越發(fā)陰沉。
他將卷軸擲于桌上,厲聲道:“叫波那來見我!”
侍者聽出國王發(fā)火,知曉波那惹惱了喜增,立即趕去傳話。
波那就在宮殿外候著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趕到喜增面前。
“你寫的什么東西?”喜增將書稿扔還給波那,“你們婆羅門都是這樣看我的?我是個篡位者?你還敢把這些寫進書里?”
“哪敢呀?陛下!我沒寫那些東西!”波那一下子被嚇住,天大的冤枉啊!
“自己寫了什么會不知道?你們婆羅門最愛玩文字游戲!”喜增怒指,“你怎么寫我得到王位繼承權的?父王打算邁過兄長,讓我繼承王位。兄長拒絕受位,打算讓位給我。神諭預言我會成為轉(zhuǎn)輪圣王。”
“這不是很好嗎?陛下,古來幼子繼承王位,為表示符合正法,都會使用這幾種理由。我這么寫也是在表明陛下得位符合正法,怎么能說我影射陛下篡位呢?”波那為自己辯解。
“三個理由同時出現(xiàn)了!”喜增已經(jīng)怒不可竭,“從來沒有過這種先例吧?以前即位的幼子,通常只用一個理由,最多兩個,而你三個全用,就好像一個小偷到處宣稱自己不是小偷。在我的王兄遇害之后,你又寫了什么?你把我比喻成天帝因陀羅!”
波那忙解釋,“那是形容陛下如天帝一般威嚴,統(tǒng)治大地理所當然。”
“因陀羅是個弒兄者,他殺了自己的哥哥眾色!”喜增怒叫。
波那震驚,呆住了。
“你無話可說了吧?”喜增冷笑,“你是婆羅門,我不能殺你,自行了斷吧!”
“陛下?”波那難以置信。
“安靜地去死,否則禍及家人。滾!”
“陛下!我是冤枉的!我表達的不是那意思!陛下!”
波那還想解釋,他被兩名侍從拖了出去。其余侍從收拾起地上的書稿,追出還給波那。
宮殿里只剩坐著的喜增了。如今的形勢就是這么嚴峻,喜增掩住面部,發(fā)出串苦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