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不久后也率領(lǐng)使團踏上歸途,同時帶走了借來的兵馬以及阿羅那順等重要俘虜。依舊按來時的路,北上大雪山,入吐蕃歸唐。
“王正使,我想我們要在此分別了?!睗M胄突然與他說話。
王玄策非常詫異,“分別?滿胄大哥,你要去哪兒?”
“我不回大唐了?;厝ィ实垡沁€想讓我做國王,那簡直要我的命。我不想被這些大國君主利用來利用去,所以我要到他們管不到的遠方隱居,過真正無拘無束的生活?!睗M胄說。
王玄策想確實如此,皇帝不會輕言放棄的,但又對滿胄的去向更加關(guān)心,“你去哪兒呢?皇帝管不到的地方都是蠻荒之地,生活不易呀!”
滿胄沒有這種擔(dān)心,他對自己有信心,“以前我沒有一點兒生存能力,還不是活下來了,我這人運氣好,到哪兒都能碰上貴人。聽說東天竺以東,叢林以南,有另一片天地,那里也有人居住,習(xí)俗跟大唐和天竺都不一樣。我打算去看個新鮮?!?p> “既然決定好了,那就按自己的想法做吧!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會想念你的。”王玄策與滿胄擁抱。
“我也會想念你?!睗M胄緊抱住他,輕拍他的背脊,“我要是在新地方混不下去,會偷偷跑回大唐找你的。再見!”
“保重!”王玄策揮手目送。
兩人在此分別了,滿胄向東行,去向了今天稱為中南半島的廣袤大地。迄今為止,在中南半島乃至東南亞諸國,仍能隨處可見印度文化的身影以及印度的血脈,這便是千百年來,南亞文化圈不斷往外擴張的遺存。
王玄策繼續(xù)向北,隊伍后方有人喊起來,“慢一點兒!慢一點兒!有位老者跟不上了!”
王玄策停下前進,詢問怎么回事?;胤A道,俘虜中有個上了年紀(jì)的人走路吃力,需要休息。王玄策親自去瞧,果然是位老人,皮膚干癟滿是褶皺,毛發(fā)全白,眉梢和胡須很長。老人作修行者打扮,穿白袍,梳發(fā)髻。
“老人家高壽了?”王玄策問。
通過翻譯,老人回答:“老朽今年兩百歲有余?!?p> “兩百多歲?騙人吧?”蔣師仁不信。
“不騙人,老朽自幼修行,又學(xué)得了點兒長生之術(shù),才活得這么久?!崩先苏f。
蔣師仁還是不信,“凡人就算精于養(yǎng)生,不過百歲有余,哪有能活兩百多歲的?活這么久的只能是仙人或妖怪?!?p> 他不信,王玄策卻信,“真的有!黑風(fēng)山觀音禪院的金池長老也活了兩百多歲,要不是遇上火災(zāi),現(xiàn)在仍活著。他就是從黑風(fēng)山上的妖精那里學(xué)了長生術(shù)。老人家怎么稱呼?我想把你推薦給皇帝陛下?!?p> 老婆羅門撫須道:“老朽那羅延娑婆寐。”
王玄策請老人車上坐,帶隊繼續(xù)向前。
貞觀二十二年,王玄策返回長安,獻俘殿前,同時呈上鳩摩羅王所獻異寶與地圖。李世民龍心大悅。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加封王玄策朝散大夫、左驍衛(wèi)長史。
至于阿羅那順的歸宿,史書上從此再無記載。不過應(yīng)有安置俘虜之處,據(jù)說四川涼山曾是安置南亞俘虜之地,那里的少數(shù)民族至今有部分保留著黝黑皮膚、高鼻深目的人種特征。而自稱活了兩百多歲的那羅延娑婆寐,運氣比其他俘虜好得多,因其會長生之術(shù),受到李世民禮待,后被放歸天竺。
就在加封王玄策的三月后,貞觀二十三年八月,大唐皇帝李世民駕崩,廟號太宗。
太子李治即位,是為唐高宗。之后王玄策又曾出使天竺,至于是不是回應(yīng)鳩摩羅王所請,送去老子像,則沒有記載了。梵文版《道德經(jīng)》有沒有在天竺傳播開,道家思想在天竺有沒有形成影響,太上老君的傳道心愿有沒有實現(xiàn),歷史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
王玄策到最后歸于無名,淹沒在歷史中,他所著的《中天竺行記》也早已散佚了。到今天,隨著中國重新走向世界,人們才從塵封史料中發(fā)現(xiàn)此人,并驚訝于他的事跡。
如王玄策這般傳奇人物,為何“兩唐書”中無傳?
一說因其職位卑微,不過五品朝散大夫;然而“兩唐書”里品階比王玄策低的人物依舊有傳。另一說,則是諱唐太宗之死;唐太宗因服長生藥而亡,制藥人正是王玄策推薦的那羅延娑婆寐。此說爭議頗大,今人便當(dāng)小說家之言吧!
唐高宗麟德元年,玄奘法師圓寂。
玄奘法師最大的貢獻并非西天取經(jīng),而是翻譯佛經(jīng),用漢文化解釋佛學(xué),制定出新的翻譯準(zhǔn)則。正是因為有玄奘法師這樣的無數(shù)翻譯者,才使得漢語及漢文化掌握住了外來知識的解釋權(quán),使其漢化,融入中國。中國要自己消化運用知識,才不會受制于人。相反,對外國知識一味拿來,自己不去爭解釋權(quán),不去思考,不去運用,不僅自己的文化無法進步,反會遭文化反噬。今天的印度就是反例,沒有一部科學(xué)著作能用印度本土語言解釋清楚,要么大量夾帶外來詞匯,要么完全用英語表述,印度本土文化已經(jīng)成為落后文化,僅供旅游消遣。
但是現(xiàn)代中國人對玄奘法師的印象卻不是源自他的歷史事跡,而是來自一部講述唐三藏與三個徒弟的神奇大冒險的文學(xué)作品。由這部文學(xué)作品改編的電視劇開拍時,曾一度遭到佛學(xué)界質(zhì)疑,因為故事中的三藏法師與歷史相差甚遠,一個哭哭啼啼的軟弱和尚實在有辱高僧形象。可這部文學(xué)作品在中國文學(xué)中的地位非常崇高,要改幾乎不可能,最終只得文學(xué)、歷史兩開花。
唐高宗駕崩后,一位女性有著跟王圣類似的經(jīng)歷,做過比丘尼,做過皇后,最后她邁出了王圣沒能邁出的那一步,成為女皇帝,中國迎來女主天下。
而王圣之弟,有名的戒日王,他則是印度最后一位差點統(tǒng)一五印度的本土國王。自他以后,印度再無本土名王,千年時光,五印度一盤散沙,外來者輪流坐莊,“印度女皇”維多利亞是他們中的最有名氣者。直到距今一百多年前,就在戒日王治理過的曲女城附近,誕生了個男嬰,他以“尼赫魯”之名為世人熟知,在大英帝國退出印度之際,用鐵腕政治把五印度上百土邦合成一個國家,得到了印度史上最大版圖,才有了今天我們所知曉的“印度”。
雄心勃勃的尼赫魯要把印度建設(shè)成第三世界的領(lǐng)袖,世界的第三極,恰在這時,又一個中國人打醒了印度人的美夢。邊境沖突失利讓尼赫魯威望大損,許多改革措施就此停滯,印度從此無緣“世界第三”。尼赫魯本人、女兒、外孫,先后成為印度總理,他的家族儼然王朝,然而此時印度已經(jīng)沒有國王了,更無轉(zhuǎn)輪圣王,“民主”的印度不知要走向何方。
時間回到唐代,由大食國帶來的真主信仰在西域徹底扎穩(wěn)了根,西域佛國逐漸滅亡,真主崇拜以西域為跳板,向大唐及天竺傳播。大食教東擴進展緩慢,但南傳天竺頗為順利。北方大地已建起無數(shù)真主的寺廟,現(xiàn)在他們要繼續(xù)向南,正如過去所有天竺名王做過的那樣,要想征服五天竺,必須克服南天竺。
“聽說他們會殺掉所有不信他們神的人,砸碎所有神像,強迫活著的人改變信仰。上主會保佑我們戰(zhàn)勝那些魔鬼嗎?”遮婁其的士兵擦拭著自己的長槍。
旁邊的同袍說道:“會的!你看,上主與我們并肩作戰(zhàn)。”他指向飄揚的野豬旗,如同講述一個秘密,偷偷說,“那些信真主的人怕豬!”
揮舞著野豬旗的遮婁其人最終戰(zhàn)勝了入侵的大食軍隊,大食人止步于南天竺前。毗濕奴寵愛遮婁其,遮婁其人又一次保護了南天竺,同時保護了印度文化和毗濕奴信仰。直到今天,比起飽受阿拉伯宗教文化影響的北印度,南方地區(qū)更加樸質(zhì),更有濃郁的印度風(fēng)情。
西元1193年,大食教信徒攻入那爛陀寺,寺廟以及萬千經(jīng)卷焚為灰燼。傳說,當(dāng)寺外兩尊菩薩像雙雙沒入土中時,便是佛宗滅亡之時。此刻火光中,南邊的菩薩像早已不見了蹤影,北邊的菩薩像還有頭部露出土外。菩薩面帶微笑,似閉非閉的雙目看著四周狂奔的馬蹄,還有不斷倒下的沙門。不一會兒,圍墻垮塌,把它徹底掩埋了。
佛宗從此絕跡天竺。
?。ㄈ珪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