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避談
花落。
一個距北朔京都千里之遙的深谷之村。
這里三面奇峰環(huán)繞，洪壑萬丈，云霧彌漫，風(fēng)景旖旎，東有飛瀑成潭，潭水深而清澈常年不竭，南臨絕壁，深不見底，亦實(shí)為險峻。
黃墻黛瓦的屋舍依山而建，深巷縱橫錯落有致，田地肥美樹林繁茂，且冬暖夏涼。
這也是李恩澤推薦后，戚樂最終選擇來此的其中一個...小原因。
誰能想到，這剛行過冠禮的祁三公子口中所謂的云游四海，便是窩在了這里呢？
花落地勢陰潮，山中滿是可用作藥材的草果和蟲獸，說來并不珍貴，卻也不可或缺。人們面水而居，雖不過百余之戶，卻世世代代都在這里靠此繁衍生息。
在與宋堯松閑談的這半個時辰里，戚樂得知宋家便是李恩澤曾提過的花落大戶，主管村中藥材出銷，頗有威望。
而宋堯松也是個直性子，但凡他問及的，皆毫不避諱地相告。
只是二人不過初見，還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阿堯這胳膊是怎么回事？晏先生醫(yī)術(shù)了得，不妨叫他幫你瞧瞧?！?p> “不用，就是骨頭折了，再養(yǎng)兩個月就差不多了?！?p> 宋堯松似乎不愿提及這個話題，片刻后起身朝戚樂告辭，對方亦未強(qiáng)留。
入夜。
院門東側(cè)的廚房中又是一陣鬧騰。
“怎么？兩個不會做飯的還這般挑剔？不想吃給我滾出去！“
拍著飯桌數(shù)落李律和秦旭之，戚樂顯然不樂意了。
就是青菜蘿卜，那也是他動手做的。
“我這手藝也是幼時跟著宮里的師傅偷學(xué)的！這七年都過去了，生疏也是情有可原！你們不樂意吃倒是自己做！瞧晏先生吃得這般津津有味，你們好好反思反思！“
“我們也沒說公子做的不好吃啊?！袄盥蛇`心道：“就是不餓嘛...是不是！“
邊說，邊推了秦旭之一下。
對方迷茫一句。
“你不是說這叫難以下咽嗎？“
戚樂聞言，挑著濃眉嬉笑著朝李律看去，也不說話。
自覺起身站在一旁，李律一臉討好的模樣，主動攬活兒。
“待會...我收拾...“
“是每日！兩餐之后！“
又閉口不言盯著秦旭之看了半響，這個木頭倒是機(jī)靈了一次，趕緊端起碗來扒拉了個干凈，叫他家公子甚為滿意。
一旁的晏承安食畢，這才開口。
“公子今日為何以'戚樂'自稱？“
這一句，引的李律也奇怪了。
“我也想問來著...“
“怎么？“戚樂反問：“我做什么還需你們同意不成？“
又懶洋洋道：“再者，我這般有名，怕說出來嚇著他！“
李律撲哧一笑沒忍住，見戚樂怒目而視，立馬捂了嘴，乖乖地又離遠(yuǎn)了些。
“公子的事，自是公子做主。“晏承安道：“不過，下次若還需我們?nèi)伺浜?，公子最好提早說一聲，以免我們所言與公子前后不一，鬧了笑話?！?p> “......知道了。“
戚樂無奈，這晏承安，與其說是府上遣來以防萬一跟著自己的醫(yī)士，不如說是放在他身邊，一個時時刻刻關(guān)注自己言行舉動的信鴿罷了。
他抿嘴淡淡一笑，指了秦旭之道：“同我去外頭透透氣?！?p> ------
夜時的村莊不如京都燈火繁華，靜地只聞蟲鳴蛙叫，偶爾傳來幾聲犬吠。
聞聲漫步朝那飛瀑深潭而去，戚樂自覺此地清靜，不覺感慨。
“我倒是...不想再回去了?！?p> 京都有何好...
若不是他十三歲那年舅父崩逝，尚還不知自己原是有個父親的。
而今，自小長大的玩伴明爭暗斗，他幫不得，阻不得，與其這般眼睜睜地瞧著，不如躲了個干凈。
“我要是公子，也不想回去?！扒匦裰摽诙?。
“嗯？“戚樂抿嘴一笑，“為何？“
“夫人待公子，并不是外頭所傳的視如己出。“秦旭之不再多言，他也本就是這般性子，一句話已然言明，不必多說。
只是這話，頓叫戚樂覺得心中落寞凄涼。
“李恩澤說花落的長夏夜晚涼爽，涼...倒是真的...“
他環(huán)抱雙臂，眼神呆滯地直視遠(yuǎn)處。
“去取件厚些的外袍來?！?p> 秦旭之應(yīng)聲，立刻跑了回去。
依舊漫步往前，戚樂現(xiàn)下卻是漫無目的地走著，自己也不知是行到了何處，只抬頭間，圓月之下，又見晌午來時的那一幕。
仍是幾個孩童圍著一個纖瘦的身影，這次，似乎是在討要什么。
“給不給??？“
這聲音，是今日幫他們引路除草的王小成。
戚樂走進(jìn)幾步倚在樹旁，并未刻意躲避，卻也無人察覺。
“你又不敢吃又不敢殺，還不如給了我們，你也省得麻煩呀！“
“對啊，反正都是吃，我們吃和你吃有什么區(qū)別??！“
“就是說！恐怕你那個舌頭還嘗不出來味兒呢！“
“跟她廢話干啥？還指望這個啞巴開口說話？搶呀！“
話剛落，幾個孩童便踮著腳，撕扯著去奪那人手中的東西，甚或拳打腳踢地，叫戚樂看了眉頭一皺，頓覺不悅。
快步走去，見那男子還是將手里的東西高舉在頭頂，呆呆地沒有半點(diǎn)要還手的意思，戚樂忍不得了。
“小成？“故意大聲一問，戚樂笑嘻嘻地繞至王小成身后，問：“在玩兒什么？帶哥哥一個！“
話畢，未等那手足無措的小成反應(yīng)，戚樂抬頭間，認(rèn)出面前這個又被當(dāng)作男子的姑娘。
便是晌午被這王小成攔路之人。
旁邊幾個孩童見有大人來了，也知自己做的不對，立刻停手撒腿就往回跑。
王小成下意識跟著他們一起，卻遲了些，被戚樂一把揪了領(lǐng)子。
“怎么了？怎么見了哥哥就跑呀？不認(rèn)識了？“依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戚樂問：“小成不想帶哥哥玩兒嗎？“
“你放開我！“王小成掙扎著連喊幾聲，衣領(lǐng)還是被戚樂抓得牢牢的，只得道：“我們不是在玩兒！“
“那是在干什么？“
“要你管！“
他急了，抬腳要朝戚樂踢去，遠(yuǎn)處一人大吼著提醒。
“公子！“
正取了外袍剛跑回來的秦旭之迅速靠近，只手將王小成拎了起來，狠狠瞪著他道：
“再動！拿你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