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眾人顯然都沒有想到曲高居然也有這般口才,尤為驚奇的當(dāng)屬王首和朱顏二人,王首不必多說,方才若不是曲高攔著,朱顏便要出口和那陳玄理論了。
陳玄被罵得啞口無言,怔在原地,他不曾想過曲高沒有王首的保護(hù)還敢頂嘴,他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如此狂妄的寒門下士,要知道,襄陽陳氏再不濟(jì),整個(gè)家族仆從還是有上百人的,曲家僅一家四口,他哪來的膽子敢以下犯上!一眾華服子弟顯然也不敢相信,曲高有膽說出這種話,在他們的認(rèn)知里,寒門和下人奴役一樣,若是對士族不敬,是可被處死的。
一定是仗著要當(dāng)太守的女婿了才敢如此放肆!這個(gè)想法一出現(xiàn)在眾人的腦海中便被認(rèn)定,這樣一想,心中對曲高卻是更加輕視了。只有王首和朱顏二人,望向曲高的眼神中挾帶的是認(rèn)可和得意。
曲高與朱顏、鐘離浚二人繞過陳玄,還未走出十步,背后又一人站出道:“陳兄不必傷懷,不過是一市井潑子,父母尚無教養(yǎng),又能教出什么貨色!”
曲高回身望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gè)十六七歲的華服少年,正立在陳玄身旁。那少年也望向曲高,二人一對視,少年便“啊”地驚呼一聲,眾人一望,見曲高眼神中混凝著怒氣與殺意,頓時(shí)也都一陣寒戰(zhàn),曲高一步一步地走來,冷冷地望著愈加恐懼無助的少年,他眼神中的森森寒意,像是把周圍都凍結(jié)了一般,風(fēng)停了下來,馬兒也不叫了,偌大的世界好似靜止,只剩下兩個(gè)人的心跳聲。
漸漸地,曲高越來越近,他的心跳聲也愈來愈近,少年想躲,但全身都像是被那雙森寒的眼睛凍住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曲高繞著走到少年身側(cè),吐著涼氣說道:“命無定數(shù),有時(shí)候是百年的漫長,有時(shí)候只是刀劍一寸的距離。”說著右手已扣上腰間劍柄。
“曲郎,不可!”王首擋在少年與曲高之間,對少年冷聲訓(xùn)斥:“枉你還讀過幾本書,口舌竟陰毒至此,還不快向曲郎賠禮!”說完又趕緊回頭,見曲高怒氣未消,伸出手去,搭上曲高握緊劍柄的右手,輕語道:“君有大志于來日,此時(shí)破繭過早之。”話音不大,只二人可聞。
感受著王首手上傳來的溫潤力量,曲高的怒氣竟?jié)u漸消了下去,他疑疑地望著王首,有些不解,王首的手中似乎是有一股力量,這種力量能控人心魄,當(dāng)類似于常伏海的威壓,只不過一個(gè)是剛,一個(gè)是柔,若常伏海的威勢能讓人心生恐懼,王首這股潤物無聲的柔則能化人兇戾煞氣。
二人一齊撤回了手,曲高望著被驚得說不出話的少年,他辱及父母,也絕不能就此放過。王首亦知,但見曲高怒氣已消了大半,便退至一旁。王首這一退,那少年更是害怕了,他知道,這就意味著王首已默許曲高可以隨意處置。眾士家子弟見狀,有想向王首求情者,不過想到剛才王首對曲高尚心存忌憚,也都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你……你待如何?我父親是沈家族長,我是沈家嫡子,你敢動我一根汗毛,定要你全家陪葬!”少年狠狠地說出這句話,本想嚇住曲高,卻見他一臉冷漠,毫不在意,又害怕起來。
曲高無意間瞟到鐘離浚緊咬著牙,雙手拳頭緊握,叫道:“浚兒,有人辱你叔叔,你當(dāng)如何?”
突然地一問,鐘離浚愣了一頓,他方才是想著用拳腳教訓(xùn)這些看不起人的士家子弟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惹不起這些人的,曲高也是惹不起的。因此,曲高這一問,他卻是答不上來了。
“你心中怎么想的便可怎么做?!?p> 鐘離浚還是怔在原地,曲高道:“你既不知,那我便教你?!闭f完“啪”地一聲清脆巨響,曲高一個(gè)巴掌將少年扇倒在地,冷厲道:“你口舌既如此陰毒,就讓你長長記性,若再口無遮攔,定拔了你的舌頭?!?p> 曲高習(xí)武十載,這一巴掌下去是何等力道!少年倒在地上,耳目一陣暈眩,嘴角裂痕處汨汨地向外滲血,淚如雨下,卻硬是不敢哭出聲來。士家子弟中,有憤憤不平者,皆被王首一個(gè)凌厲的眼神壓了下去。
經(jīng)這么一鬧,三人也都沒了游山的興致,曲高策馬在前,鐘離浚趕著馬車回走襄陽。馬車上,鐘離浚望著曲高背影,小聲向朱顏問道:“叔叔可是惱我不敢上前?”
朱顏噗嗤一笑,知鐘離浚也被方才的形勢怔住了,笑著說道:“你當(dāng)他有多大的膽子,此時(shí)一言不發(fā)走在前頭,定也是在擔(dān)憂沈家和陳家的報(bào)復(fù)。如此張狂行事,他尚心有余悸,又豈能惱你?”
鐘離浚疑道:“叔叔手中有劍,腳下有馬,胸懷膽魄,何懼之有?”只聽得朱顏輕嘆了一聲:“父母家族,無一不是牽絆,義兄縱不懼豪強(qiáng),可義父義母畢竟都是安份守己的老實(shí)人,況士家宗族對寒門下人有生殺奪予之權(quán)……”朱顏止了聲,忽而想到,若曲家也成為士族,雖家族勢力一時(shí)不及沈家陳家,但在律法上地位平等,沈、陳二族便不敢對曲家造次,曲高也少了這一后顧之憂。且她想在襄陽行商,若無士族的背景支持,光是稅負(fù)就高得驚人,過了半晌,朱顏木木地小聲嘀道:“得讓曲家成為士族?!?p> 魏晉以來,士族寒門等級森嚴(yán)分明,想要讓平民籍升為士族籍極為困難,不過朱顏與曲高一般,都是膽大之人,朱顏立下的這個(gè)目標(biāo),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這個(gè)目標(biāo)經(jīng)營了一生,最終也沒親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