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骨肉相別陰陽時，誰道得盡來，此中，多少悲哀

　　時崎大夫被葬在了時崎祥子的旁邊。

　　兩座墓前，多了幾束新的花。

　　時崎丸二站在墓碑前，天上下著雨。

　　這場雨從前一天的下午就開始下著，澆滅了一場火，也澆滅了他心中的一場火。

　　他沒有帶傘，靜立在那里，任由雨水從他的臉上劃過。

　　臉部，早已是濕潤一片，不知哪滴是雨、哪滴是淚。

　　時崎一家在杜王町沒有什么親屬，那場火災也不是什么重大事件。

　　死去的人不止時崎大夫一個，就算媒體報道了，那些網(wǎng)民的同情也分不到多少到他的身上。

　　整個下葬的流程，就只有丸二一人參與了。

　　這是他頭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孤獨。

　　之前，他都一直以自己孤身一人為傲，不依賴于他人，有自己的準則。

　　現(xiàn)在……

　　便是當下這個情況了。

　　最多的，是當時的那個隊長在之后陪他坐了一晚，超市的老板，在幸存之后，給丸二提前結(jié)算了大夫這個月的工資。

　　之后……

　　真的再沒有誰來過了。

　　他站在墓前，一動不動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

　　這種情緒是難以釋然的……

　　因為……

　　不會再有人來幫他了。

　　空中，雨還在下，可他的頭頂卻沒在有雨滴落下。

　　微微抬頭，看向自己的身側(cè)。

　　我妻璃奈撐著一把傘，看著他。

　　“會感冒的?！彼穆曇糨p柔，就像是一雙手在輕撫丸二受損的心靈。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她，雨水，從傘沿滑落。

　　“歡迎光臨，幾位想吃些什么。”

　　一位穿著圍裙的大叔看著走進店內(nèi)的兩人，熱情地問道。

　　璃奈將傘收起，抖了抖水：“給我來碗烏冬面吧?！?p>　　她看了眼依舊一言不發(fā)的丸二：“他的話，和我一樣吧?！?p>　　“好的，招牌烏冬面，兩份~”

　　大叔一邊喊著，一邊開始著手準備。

　　二人找了個位置坐下。

　　靠窗，雨水傾瀉般地打在窗上。

　　窗外，是冰冷的世界。

　　將目光收回，璃奈看向丸二。

　　他的表情依舊是死的。

　　像極了，幾天前的她。

　　“兩碗招牌烏冬面~來嘍~”大叔將兩個碗端到二人面前，再道了句“請慢用”之后，又走回了柜臺后。

　　碗中熱氣騰騰，泛著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可，丸二，卻沒有絲毫吃面的想法。

　　璃奈輕嘆了一聲，情緒有些低落。

　　果然，他還是太沉浸在伯父伯母的事情里了。

　　雨，還在下。

　　面中的熱氣，也在逐漸減少。

　　“不吃的話，面就要冷了。”

　　她關(guān)切地說道。

　　然而，時崎丸二卻像是聾了一般，絲毫沒有動一口那碗面的意思。

　　眼中沒有光澤、沒有生氣，就像是一具死尸。

　　璃奈無奈地看著不為所動的丸二，說道：“老板，結(jié)賬?！?p>　　“好嘞！”

　　走出面館，二人并撐著傘，漫步在雨中。

　　“還想去看看那邊嗎？”璃奈看了眼墓園的方向，問道。

　　丸二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隨便什么談談心就能開導出來的，最好的話，是在他原因放下心鎖之前，多順應順應他了。

　　聞言，丸二難得動了動，點了次頭。

　　璃奈撐著傘，將自己和他又帶回了墓園。

　　站在墓碑前，就算是璃奈這樣的外人，也能感受出那種悲愴凄涼的氣氛。

　　丸二立在原地，呼吸著令他心痛的空氣。

　　“要走一走嗎？”璃奈出口問道。

　　她的語氣十分委婉，沒有任何強硬的感覺，也沒有表達出任何過分的關(guān)心。

　　類似這些處于心理低落期的人們都是這樣，他們需要安慰，但也在抗拒著安慰。

　　強行將自己的善良附加在他們身上，只會令他們感到更加的窒息。

　　聞言，丸二再一次點了點頭。

　　像是想要做出改變，又像是單純的自暴自棄。

　　其實走一走，也沒什么能看得。雖然附近都是樹木和山，但占主導的，還是大面積的墓地。

　　這樣的地方如果作為風景，能給人的，便只有壓抑了。

　　兩人并排走在一起，雨未停，傘還是得撐著。

　　丸二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由璃奈領(lǐng)著，走向演出的舞臺。

　　他的目光壓低，看著地面，看不見前路，只能看見腳下的泥濘和逝者的名字。

　　上川、佐佐木、武藤……

　　這些不一的姓氏在他的眼中就像是閃過的霓虹燈。

　　雙眼無神，好似他的靈魂早已與這些在災難中離開的人們一并踏上了彼岸。

　　然后，他看到了一個姓氏。

　　我妻。

　　那是兩個連在一切的墓碑，上面，刻著兩個名字，嵌著兩張照片。

　　墓碑前面的空地被打掃的十分干凈，放在一個燈籠，里面燃著一只蠟燭。

　　丸二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停了下來。

　　“啊，這里，是我父母的墓碑。”

　　身側(cè)，璃奈低聲說道。

　　她看向碑石上嵌著的兩張照片，都是在她父母最開心的時候拍的。

　　為何已逝之人的遺像都要是這種類型呢？

　　或許，是為了讓后來的人們，能記住他們最陽光的一面。

　　“逝去的人，是無法影響我們的。但同時，因為他們清楚死亡的痛苦，清楚，死亡的絕望。

　　所以，他們才會選擇留下笑容，希望我們不要沉溺在痛苦之中，不要辜負了生而為人的幸運?！?p>　　我妻璃奈撿起一束不知為何落在地上的花：“鮮花是美麗的，但總是被人摘下欣賞?！?p>　　“或許花兒們早就知道了這點，它們知道自己必將死亡，所以，選擇將自己最美的一面，作為對死亡的敬禮。”

　　“啊，抱歉，說得可能有些沉重了?！蔽移蘖螌⒒ǚ旁跓艋\旁，起身，說道。

　　她看了看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

　　“我來撐傘吧。”

　　“行，那就……嗯？”

　　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的傘柄被人接過去了。

　　那人，便是丸二。

　　璃奈沒有展露出什么情緒，只是問道：“要緊嗎？”

　　“沒事。”丸二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色彩，但他愿意說話了，“最近幾天一直在被人教訓，總感覺心里蠻不爽的。”

　　璃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二人離開墓園，坐上電車。

　　車上。

　　時崎丸二盯著電車里的電視，喃喃道：“我還不想回家，你先回去吧。”

　　我妻璃奈沒有急著回應他，也是看著電視。

　　她大概能猜到，當初電視上開始播放他父親的離世時，他能有多么絕望與悲傷。

　　璃奈又確認了遍時間：“是要去哪？很近的話，我陪你一起吧?！?p>　　“謝謝?！?p>　　丸二言罷，便靠著座背，閉上了眼。

　　死者，對生者的祝福嗎？

　　時間流逝，二人走下電車。

　　街上沒人，天上還在下雨。

　　我妻璃奈對這片地帶似乎有些眼熟：“這里是……下澤區(qū)？”

　　“嗯。”丸二應了一聲，隨后，不顧天上的大雨，走出了雨傘，快步朝前走去。

　　璃奈感到困惑，但還是跟了上去。

　　丸二走得很快，璃奈跟上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的目的上有一段時間了。

　　她看了眼周圍。

　　這里是……

　　“我父親離開時的超市，也是他工作的地方。”

　　站在沒有燈光的昏暗空間里，丸二的頭上滴著雨水。透過濕潤的發(fā)絲，仿佛，能看見一雙……

　　空洞的眼睛。

　　他沒有轉(zhuǎn)身，背對著璃奈說道：“之前，謝謝你了。”

　　我妻璃奈看了圈這里的環(huán)境，忽然神情有些緊張：“你想做什么？”

　　“其實在電車上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差不多釋然了。畢竟，終有一天我會和他們分別的?！蓖瓒琢讼聛?，手貼著地面放著。

　　“我以為我是真的釋懷了，但顯然我錯了。

　　當我走進這里的時候，那種討厭的感覺再次出現(xiàn)了?！?p>　　璃奈想要往前，卻被他抬起的拳頭嚇到了。

　　“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

　　閉眼，再睜開，眼中，多出了一份……

　　殺意。

　　“我要去復仇！”

　　語畢，丸二一拳砸在了地上。

　　璃奈感覺到周圍好像有什么東西發(fā)生了改變。

　　接著，周圍的環(huán)境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像是地面不再是地面、墻壁不再是墻壁、天空不在是天空……

　　那些完整的東西不斷的出現(xiàn)、又破碎、又組合起來、再破碎……

　　仿佛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二人已經(jīng)經(jīng)歷不知道多少年的光陰。

　　璃奈捂著自己的嘴，臉上帶著震驚與恐懼的色彩：“丸二，你到底……”

　　“噓——”

　　他示意璃奈安靜，以眼神。

　　看著那雙眼睛，璃奈只覺得眼前的人變得陌生了。

　　一點都不像，當初的他。

　　時崎丸二現(xiàn)在的精神非?？嚲o，他這是頭一次全力控制著自己的能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錯亂到什么時間出來，但他只想要自己最需要的那個時間。

　　如果不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那，就把選擇權(quán)交個時間自己吧！

　　突然，他下來了，或者說，空間的變化停了。

　　時崎丸二看著眼前的人，無語凝咽。

　　“丸……丸二？”時崎大夫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兒子：“你是怎么？”

　　但他沒能問完，就被丸二癲狂地行為打斷了：“成了！成了??！成了?。。　?p>　　大夫：“兒子你到底是……”

　　“等著吧老爸，我會幫你復仇的！”

　　下一刻，他立馬朝著后方跑去，略過了被畫面變化震驚到不敢動彈的我妻璃奈。

　　他……這是這么了？

　　丸二的行為也驚擾到了店里的人，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懂他是在干些什么。

　　但是丸二非常清楚，他快速地記錄了在場所有人的樣子。

　　包括其中毫無特點的、充滿特點的、有修為的！

　　然后，跑回時崎大夫面前，在后者一臉奇怪中，砸向地面。

　　接著，周圍的空間又開始不斷地組合。

　　璃奈再一次愣在原地。

　　周圍的幻境不斷變化。

　　像是恢復成燈光明亮的超市…

　　像是變成關(guān)著猛獸的牢籠…

　　像是充滿水的魚缸…

　　像是一片荒蕪的廢墟…

　　直到某幾刻，丸二才會停下來。

　　他不斷地記錄著，不斷地記錄著……

　　直到，他在某一個時間段停了下來。

　　“丸二，你……這是覺醒了？”璃奈的聲音顯得虛弱，她剛才已經(jīng)因為畫面變化得太快而吐過一次了，“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然而丸二沒有理她，而是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

　　上原希美子也是感到奇怪，這個少年，在干嘛？

　　難道發(fā)現(xiàn)自己了？

　　不可能?。?p>　　接著，她就看見時崎丸二走向龍玥。

　　不知道過了多久、多少次的錯亂！

　　他看過了不知道多少遍，父親變成煞種時的凄慘模樣，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父親死亡的景象。

　　但他還是找到了。

　　讓父親變成怪物的那種小顆粒，以及那個顆粒是誰帶來的了！

　　他拿過背包，打開，里面，都是這種顆粒！

　　接著，他聽見了哭聲。

　　小家伙因為他的行為哭了。

　　看著龍玥，丸二卻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是你嗎？”

　　“哇——”

　　見龍玥沒有回答，他便抬起了拳頭。

　　“喂！你要對那個孩子干什么？！”

　　“等下！”

　　周圍，除去上原希美子在內(nèi)，所有人都朝著丸二趕過來。

　　為了救那個孩子。

　　但丸二還是打了下去。

　　不過這次，他幸運了一次。

　　“來，小玥，把這個背到，小姨帶你去好玩的地方?！?p>　　“好~”

　　丸二看到了那個畫面。

　　他看到了龍玥是從誰哪里拿到的包。

　　他看到了那個女人的笑容。

　　他能確定了！

　　他能確定那個女人是誰了！！

　　丸二靠近那個女人。

　　只需要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錯亂到那個女人有名字有住址的時候……

　　只需要那樣！！

　　爸，很快我就會

　　周圍，畫面開始崩壞。

　　丸二只感到一陣頭暈，乏力，好像身體被掏空。

　　他體內(nèi)的靈力到極限了。

　　沒有經(jīng)過任何靈力相關(guān)的練習與訓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徹徹底底的極限了！

　　身后，璃奈已經(jīng)跑了過來，將丸二扶到：“你沒事吧？”

　　他搖了搖頭，眼睛死死地盯著上原。

　　在即將消失的畫面里，上原也像是有了察覺，看向丸二這邊。

　　兩人，對上了視線。

　　“給我等著！！”他喊道，“給我等著！！我會找到你的??！我會找到你的??！”

　　畫面中的上原已經(jīng)開始消失。

　　“給我好好等著吧……”

　　“我一定要讓你為你的所作所為……”

　　“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