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雨凝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在景陽宮中入定,調(diào)息。
入夜,兩名內(nèi)侍照例從御膳房呈來了最好的飯食。雨凝還是不吃。寧凡生簡單吃了之后,自己洗漱了一下,便又坐著看她調(diào)息。
她在,他的內(nèi)心很平靜。
然而他終究是一個凡人,看著看著便伏在案上睡著了。
在那道目光合上了片刻之后,雨凝睜開了眼睛,平靜地看著他熟睡的面容。在燈焰下,他的睡態(tài)完全沒有一絲神氣,也沒有皇帝的那種威嚴,很稚嫩,也很可愛。
雨凝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指尖忍不住觸了觸他的眉,便感知到他似乎做夢了。
她忽然很好奇,現(xiàn)在的他會做什么夢呢?
她的指尖與他的眉心之間散發(fā)出一粒柔和的紫光,她閉上眼睛,進入了他的夢境。
身體驟然輕盈起來,在短暫的穿越中,似乎進入了某個世界。雨凝睜開眼睛,一片璀璨的星海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這便是他的夢境世界嗎?
雨凝抬頭看見了一道如虹的七彩光芒。
虹光起處,是一顆蘊含著萬千色彩的珠子。
雨凝感應到,那顆珠子,正是他的夢幻本源。
忽然,雨凝的身邊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色彩各異的氣泡,每一個氣泡都浮現(xiàn)出一些畫面,正是無數(shù)個他做過的夢。
“世界是神明的一個夢。”
這是幽冥典籍中記載的一個古老的說法。
而她,就在神明的夢中。
雨凝輕觸一個。
在這個夢里,他和她初次相見,她扼著他的咽喉,漠然說道:“你問我來做什么,那我告訴你,我來,就是為了你的下葬!”
他面色驚慌地盯著她。
夢境戛然而止,看來是嚇醒了。
雨凝再觸一個。
還是在景陽宮中。
他說:“你不殺我?”
她說:“你想得很美,但是,不行!”
他說:“你很驕傲?”
她說:“因為我是魔君?!?p> 他說:“我……也是皇帝。”
她說:“可是,我作為我,不會改變,哪怕你是他也不行。”
夢境終止。
看來,她給他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下一個。
他虛弱地躺在一片花海之中,身旁是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孩子。
小仙童?
雨凝看著兩張相同的臉,想到了在南海見到的幻魔。
那個孩子臉色死白,洇在晶瑩的血泊中,似乎已經(jīng)死了。
他艱難地撐起身來,神色驚恐地看著他,淚眼尤其可憐。他用稚嫩的手掌覆在那個似乎已經(jīng)死了的他的天靈,不停地說著對不起,然后慢慢地將他吸進了自己的身體。
他將幻魔吸入身體,這是為什么?
夢幻神族不是最憚魔心滅世,才不得已退出帝位,隱居繁花勝境嗎?
可是,身為夢幻神主的他,為何要這么做?
雨凝看不明白,因為這個夢已經(jīng)結(jié)束,消失。
再下一個。
還是小孩子的他在一個精鋼鑄成的房間,正對著一堆黑鐵似的東西,緊擰眉心,不知道在擺弄什么,突然一聲暴鳴響起。
一個健壯的中年身影從爆炸的火光中出來,抱起了他,從鱗次櫛比的高大建筑物上空飛去。
一道白光不知何起,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畫面一閃而過,雨凝的眼前又是無數(shù)氣泡。
那些長著翅膀的東西是什么?
那些是宮殿嗎?
模樣為何如此奇怪?
雨凝想不明白。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一個氣泡自行融入她的眉心,正是他此時在做的夢。
他先是待在黑暗的景陽宮里,一個人看著夜色發(fā)呆。
雨凝在一旁看著他。
忽然,宮殿內(nèi)亮了再來,一地紅燭在地上展開。
彩籠,紗帳,喜字,紅妝……竟是婚慶之禮!
雨凝看著身著喜慶紅服的他,牽著一位穿著紅妝蓋著紅布的女子的柔荑之手,坐到了御床之上。
他微微地笑著,沒說什么,泛著腮紅的臉悄然上前,然后,雙手上移,掀開了那塊紅蓋頭。
蓋頭之下,細頸、薄唇、皓齒、巧鼻、眼、明眸、濃眉、鳳冠……等等!這張臉,怎么……有些……熟悉!
雨凝定睛一看,不就是她自己嗎?!
他!她?
在這里,他依然是皇帝,她卻成了他的……皇后!
她看著他與她的婚禮,然后憤怒。
她看著他眼含柔情地吻她,更加憤怒。
她看著她懷孕,生女,萬分憤怒。
她看著他白頭,她老去,無比憤怒。
她在他的夢境世界里,度過了他行云流水的一生。
突然,雨凝的身體虛化起來。
不好!他要醒了!
無數(shù)氣泡瞬間消散,顛倒,收縮,星海遽然化為烏有。
那顆珠子盛放出五顏六色的光芒,雨凝被震飛出去,落在宮殿一角,發(fā)出沉重的聲響。
不愧是夢幻神主,即便是在夢境中,本源之力也能震開她。
寧凡生大夢初醒,愣愣地看著她,急忙上前問道:“你沒事吧?”
雨凝恨恨地看著他:“扶我起來!”
他趕緊小心地扶起她,讓她坐好。
“發(fā)生了什么?那位白衣女仙又回來了嗎?”寧凡生緊張問道。
雨凝憤懣說道:“沒來,是我自己調(diào)息出了問題!”
寧凡生說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坐好!”雨凝命令道。
寧凡生趕緊坐正,他剛醒來,腦子還是一團漿糊,雨凝說什么,他便做什么,口不擇言,不知所可,模樣甚是滑稽。
雨凝不再調(diào)息,打趣道:“做夢了?”
他嚶嚶了兩聲。
“美夢?”
他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能實現(xiàn)嗎?”
他乍然抬頭,又密集地搖頭。
雨凝笑了笑說道:“想得美!”
寧凡生當然不會想到她已經(jīng)知道他做了什么夢,懵然不知所云。
……
……
與魔君的兩次交手,牧娉婷看似處于下風,實則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兩次交手,魔君未出全力,她也沒有動用夢幻神石。
如今她已然確信,他與魔君的聯(lián)系越來越深了。
她在凡間守著他,那就再等等吧。
“果然,想要得到夢幻神源還是要借助魔君來達成?!蹦菆F金光了然說道。
牧娉婷說道:“她的紫幽魔氣確實不容小覷,你有把握對付她?”
那團金光說道:“只要他無法醒來,浩渺六界,便沒有誰會是我們的對手,幽冥也不行!”
牧聘婷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團金光凜聲說道:“你要的是這六界真神的實力和地位,而我要的,則是無處不在,沒有誰能隔絕我,更沒有誰能夠超越我而存在?!?p> “那也包括我?”牧娉婷問道。
那團金光說道:“你是遵循規(guī)則的人,所以我們才會合作。而他們,凌駕于規(guī)則之上已經(jīng)太久了,我不會再寬容他們?!?p> 牧娉婷說道:“那也要等你真正地出來才行?!?p> 那團金光說道:“等你拿到了夢幻本源,我自然就會出來?!?p> ……
……
天界,甘露殿。
滿天繁星在上,不知太陰星主又看中了哪顆。
玉衡星下的甘露殿宛若白晝,一片清朗。
天帝陛下剛從西天佛祖那里回來,便和戰(zhàn)神將軍在此飲茶話事。
“講和一事,并非朕一人的決策,而是神主的要求。”天帝向戰(zhàn)神解釋道。
戰(zhàn)神奇道:“是神主要求兩族達成和約?”
“沒錯。幽冥內(nèi)部似乎有人先與神主通氣,然后促成了兩界和約,否則,不說那紫幽魔君,只以鬼王和妖皇的野心氣性,便不可能就此罷手。”
天帝感嘆說道,“神主雖然身在天界,卻十分在意維系仙魔兩族的平衡,否則數(shù)十萬年前的那場神魔之大戰(zhàn),魔族早已灰飛煙滅,何至于像今天這般強盛。然而其中因果,朕也不甚清楚。”
戰(zhàn)神拱手應道:“這些時日是臣多想了。”
天帝說道:“這件事怪不得你。你是天界戰(zhàn)神,朕也是上神之尊,何曾不想就那些將士的隕亡向幽冥討要一個公道,護我天界威名,但仙魔一戰(zhàn)后,天界元氣大傷,幽冥實力卻尚存其九,為了三界蒼生,朕也不得不如此妥協(xié)。”
戰(zhàn)神擔憂說道:“可是如今,繁花勝境消失,神主也不知所蹤,那五百仙兵更是消失得離奇,還有離憂谷的毀滅,樁樁事件湊到一起,絕非巧合?!?p> 天帝擰眉說道:“神主失蹤一事,我已下令不得擴散,否則幽冥恐生異心。至于五百仙兵和離憂谷一事,朕也有留意,卻是不知該從何處查起,戰(zhàn)神可有頭緒?”
戰(zhàn)神猶豫說道:“臣也懷疑是否乃幽冥所為,只是……”
天帝肯定道:“不排除這種可能,但還是需要證據(jù)?!?p> 戰(zhàn)神應道:“臣會再查?!?p> 天帝凝重說道:“如今六界方寧,朕也不想再動干戈,但事關天界榮譽和神主安危,便不得不兵行險著了?!?p> 戰(zhàn)神說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天帝說道:“增兵天御山,嚴密監(jiān)視幽冥之外的一切動靜,防止魔族借助窮奇再次作亂?!?p> 戰(zhàn)神應道:“臣會妥善安排這件事情?!?p> 天地起身望向星空說道:“近來天象頗有異樣,可是凡間出了什么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