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的這個要求也不算太過,祁曜點點頭算是應(yīng)承下來了。
柳夷光又斟滿酒,敬了他一杯。
“這酒蜜水似的,喝著怪沒意思的?!彼龏A了一片魚生,沾了點兒青芥放進(jìn)嘴里,爽快地辣味從喉嚨經(jīng)過鼻腔,如同打通了某個穴道,令人爽快。
祁曜學(xué)她,也沾了青芥,方一入口臉騰地紅透了。嗆得他直咳嗽。這是什么東西,味道也太霸道了!
柳夷光好心地給他倒了一杯涼茶,自己則悠哉悠哉吃著魚生沾青芥,貌似不經(jīng)意地拿眼風(fēng)掃他,“殿下,我聽說你們城里人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是不是真的?”
祁曜一聽,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引得外面伺候的人很是緊張,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瞧瞧情況。
柳夷光對這個效果還算滿意,又高興地扯了一根雞翅,三兩口就啃得只剩下骨頭,還用積攢的骨頭在桌上拼出了一個人形骨架,既滑稽又瘆人。
“雖說的確有男女七歲不同席的說法,但……但……”但了半天,也沒但個所以然出來,想要拂袖而去,又覺得這樣更落下話柄,便鐵了心不理會她,安生地將這頓飯給用完。
如此這般,柳夷光的心情便舒展了許多??梢娙伺c人之間的交往,便是你叫我不爽了,我也叫你不爽,于是我就爽了。
不過每每與他在一起時,她都會想,明明在旁人看來祁曜并不好相處,她自己也不好相處,偏偏這兩個旁人都覺得相處不來的人在一起,相處得挺好??梢娢镆灶惥廴艘匀悍忠膊⒎呛翢o道理。
也是為了不想影響自己的用餐心情,柳夷光不愿在飯桌上繼續(xù)令人不快的話題,待酒足飯飽,拍了拍自己微醺發(fā)熱的臉頰,振奮了一下精神,對祁曜道:“可否邀殿下散步消食?”
祁曜低咳一聲,溫和道:“請。”可見吃人家的嘴軟,他今兒吃著了魚生,心情大好。
她也不與他客氣,率先開了門,走了出來。傍晚的風(fēng)一吹,又清醒了大半。
常星臉上堆著笑,帶著老嬤嬤般的慈祥,令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祁曜出來,對侍奉的人道:“你們在這里候著?!?p> 兩人這是要去花前月下呀?常星笑容更甚,連連道:“殿下自去,奴才們在此處等候著就是,絕不會催促就是了。”最好兩人能多待一會兒!這會兒根本就顧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的禮數(shù)了,恨不得他家主子這會兒直接把人帶回宮里去。
郡主府環(huán)境清幽,柳夷光只往樹木繁盛的地方去,也是為了避開閑雜人等探究的目光。
“殿下先前應(yīng)該不愿揭露我的身世,是想讓我在端親王府過太平的日子吧?”方才做菜的時候,她想起了很多細(xì)節(jié),恐怕林婆婆就是揭露她身份的關(guān)鍵。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祁曜不置可否,他確實這樣想過。
“殿下為何這么快就改變了想法,又要揭露我的身世呢?”該不會是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有什么文章可以做,想要利用她吧?
祁曜聽懂了她的意思,明明該生氣的,偏偏又覺得好笑,小丫頭也忒看得起自己了些。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個什么形象?
“你覺得我為何要這么做呢?”他反問道。
柳夷光思索了片刻,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猶豫地回答:“話先說明,就算我真是定國公的女兒,我也并沒有想要光耀門楣,重振定國公府的想法?!?p> 重振定國公府?她倒是想得美!祁曜覺得方才的酒開始上頭,隱隱有些頭疼。只是見她一臉認(rèn)真,他便也正色答道:“我并無……這種想法?!?p> “可是有人想拿我的身世做文章威脅端親王?”除了這幾樣,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讓他能突然改變主意。
祁曜默然,她怎么滿腦子都是這種“陰謀詭計”?就不能往其他地方想一想?譬如,他只不過是想給她一個好的出身……
當(dāng)然,現(xiàn)在這話他決計不會說的。
“近日父王又念叨起定國公,遺憾定國公未留有一兒半女。”他止住了話頭,又道:“柳公不日將入城,屆時你先搬去柳府住一段時日罷。”
柳夷光面露不快,自從到了帝都,她便成了浮萍一般,居無定所。
“放心,也住不了許久?!?p> 這就是要加快公布她定國公遺孤的身份了?她心情沉重,煩躁地扯著荷包上的絡(luò)子,挺好看的流蘇絡(luò)子都快被她扯禿了,“日后定國公府舊案昭雪,我一個孤女,又該何去何從呢?”說著還拿眼睛瞥他,甚是可憐。
其實心里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以前身為奴婢也有脫離身份桎梏去江湖上闖蕩一番的想法,難不成身份變了,就不能有此想法了不成?與其一直做著金絲雀,倒不如徹底地放飛自我,做個自由的小麻雀。
祁曜自然不可能窺視到她的想法,含含糊糊地安慰道:“日后我自有安排。”
兩人各有想法,卻是南轅北轍。
這番交談,像是說了什么,但又像是什么都沒有說。天色不早,兩人默契地往回走。
“還有一事,聽聞北郡許久未曾下雨,恐有旱災(zāi),我翻閱過北郡年鑒,百年前出現(xiàn)過一次這樣長時間的干旱,之后就鬧了蝗災(zāi)?!鼻笆栏鞣N食材,只要花錢什么都能輕易得到。到了這里可就不一樣了,很多東西都是花錢都買不到的,于是連同稼穡之事,她都十分關(guān)注。
祁曜心下一動,他只想到了在不下雨北郡會出現(xiàn)旱情,倒是沒有想過蝗災(zāi)。是了,大農(nóng)令之前也說過“旱極必蝗”之類的話。
北郡植被矮小,現(xiàn)又值干旱之際,烤的大部分土地都裸露著,正適合蝗蟲產(chǎn)卵,而夏秋之季,正是蝗蟲生長和繁衍的時候。如此看來,兇多吉少。
沒有想到,她還如此關(guān)心農(nóng)事。農(nóng)事關(guān)系到國之根本,思及于此,他面色一暖。
“嗯,這就命大農(nóng)令去查證?!?p> 每到豐收季,百姓們都會舉辦各種各樣的慶豐收的慶典,熱鬧個數(shù)日再才開始收割,算下來,離原本收割的日子還有半個月。
柳夷光沉吟片刻:“這會兒開始預(yù)防恐怕已然晚了,北郡附近的農(nóng)莊麥子過幾日便該成熟了,早點搶收應(yīng)當(dāng)可以減少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