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花紋繁瑣的黑袍以眾人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成雪白。
既耀眼奪目,圣潔無暇,也同樣的,不可思議!
甚至是百里與歸身上已然變成白色的衣袍,漸漸顯現(xiàn)出的金色,像極了某樣東西的雛形!
即使隔了那么遠,眾人也能看得清晰,那一條一條金黃紋路,泛著光芒,栩栩如生,宛若神臨。
四方鳥啼皆起。
眾人心中對百里與歸的敬意更甚。
因為那是史書里記載的,九州鸞鳳!
也是他們從未見過的,鸞鳳親臨。
以至于眾人太過驚喜,一時間驚嘆也只張大了嘴,忘了出聲,他們耳邊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鳥啼聲。
露華臺上,百里與歸的內力因下雪現(xiàn)在在體內橫沖直撞。
因她許久沒承受過因下雪而暴亂的內力,現(xiàn)在就如受千刀萬剮之刑,痛不欲生,身子微顫。
可百里與歸仍面不改色,慢慢的站起身,把妖異得過分的鳳眸一掀,寒光直逼底下的人。
眾人莫名一怔,脊背竄上一股涼意。
正當眾人以為百里與歸準備說些什么時,她卻出乎眾人意料的,轉身對神像俯首一禮。
她道,“恭送上蒼?!?p> 簡潔四字,幾乎是從牙縫里蹦出來的。
下面的人沒有體會到,也沒聽出來,他們只有些惋惜沒來得及近距離看看,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百里與歸身上金燦燦的鸞鳳之紋,漸漸消散,半點痕跡不留。
那雪白的衣袍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而四方鳥啼,也漸漸平息,直至寂靜無聲。
鸞鳳降臨離開,不過是幾息的功夫。
比起一場神臨的好戲,這倒像是,聲勢浩大的騙局。
只是無人敢質疑。
因天命,絕不容他們這些凡人來質疑。
因下雪,現(xiàn)百里與歸的神女之名,實至名歸。
……
青絡低頭看著指尖,見那一落在指尖上就化掉的雪花,目露蒼涼,心生悲涼。
他明知自己身體的溫度會讓這些小雪花消失,可他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就像以前的他,明明知道和她在一起會死無葬身之地,卻還是留戀那一點溫存,不忍遠離。
他又怎么可能舍得離開她?放開她?
片刻疏離都是身不由己的。
如今這樣,也實非他愿。
等青絡緩過神,落在他指尖的雪已經不再融化。
晶瑩的雪花安安靜靜的躺在他冷白的指尖,讓他心里有片刻寧靜。
青絡微微動了動有些麻木的手指,卻也沒舍得讓雪花落下。
他對著一旁站著的陰九岐說,“九岐,替我去看看她。”
陰九岐身子一顫。
又喚他九岐。
還他娘的替他去看看她。
青絡自己的命不要就算了,那他呢。
陰九岐欲哭無淚。
許是青絡等了一會兒沒得到陰九岐的回應,他蹙了眉,轉過頭看向陰九岐,眼底明晃晃的不悅,讓他眉宇間顯得更是清冷了些。
除了那道疤痕有些礙眼,他就如不食煙火的逍遙客。
青絡冷哼,“怎么?”
“屬下這就去?!?p> 青絡堅持,那陰九岐自得妥協(xié),不過他離開前,還抬頭看了一眼青絡。
可是他,看不透青絡。
青絡心里明明這么在意百里與歸,可為何又偏偏要把百里與歸拱手讓人?
還將她讓給林卿扶那人?
他就不信,別人不了解真正的林卿扶,青絡還能不了解。
林卿扶野心勃勃,志在天下。若有一日,百里與歸對林卿扶來說沒有了價值,可能那一天,就是百里與歸的死期。
到時候,青絡又拿什么護著百里與歸無恙?
拿命么?
可青絡的命,可能在如今的林卿扶眼里,還沒有一個百里與歸值錢。
陰九岐走后,青絡抬手擦了擦凍的麻木的臉,又觸到那道傷疤,心中有慟。
他配不上她。
“小景啊,但愿你能活的聰慧些,別被林卿扶逼到絕路上去。”
頓了頓聲,青絡又笑,“你看這雪下的,還不如那日大呢?!?p> 那日的雪,是紅的。
在百里與歸眼里是,在他眼里又何嘗不是。
若不是鳳家,他也不至于落到這副田地,可他,不想她再摻和那件事,因為太危險了。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吧,他現(xiàn)在要好好守著她。
也因他還記得,他在她面前說過的話。
“等青哥哥再厲害一點,就可以保護小景了,到時候,我一定讓小景好好的,不受半點傷害?!?p> “小景別哭,青哥哥說的都是真的,絕不食言?!?p> “小景......小景......”
“你們先走,等殺了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我再來追你們......小景,你看我云散,什么時候騙過人?”
青絡恍了神。
等了回過神,他清冷的嘴角又銜了一抹嘲弄。
林卿扶縱然危險,可那百里奚又何嘗不危險?
他至少抓得到林卿扶的七寸,可百里奚,他看不透啊。
看不透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看得透林卿扶,所以就算有一日,林卿扶把百里與歸逼上絕路,他也救得下。
至多,一命換一命。
青絡想完這些,發(fā)現(xiàn)指尖雪花已消失無蹤。
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啞然失笑,起身向與陰九岐離開相反的方向走去。
……
許久過后,待眾人回了各自的座位,百里與歸才調整好自己的表情。
她轉過身,咬牙撐著自己面色不改,一步一步走下露華臺。
雪對他們是好東西,可對她說,并不是。
從來不是。
露華臺上的宦官見百里與歸腳步有些不穩(wěn),雖有些疑惑,但這國宴也不容他耽擱。
他見百里與歸似又沒多大問題,才抬起頭,將拂塵往臂彎一甩,扯著嗓子道:“獻舞已成,鸞神相降,愿天下各子在此,盡顯鋒芒?!?p> “比試規(guī)則只有一條,不許強人所難!現(xiàn),比試開始!”
下面的人見過鸞神,對這場比試也未抱有太大的期待。
畢竟今日出盡風頭的,先是宋北鳳家的鳳策,后又名動四方的百里與歸。
他們之間的比試再如何精彩,也不及三樣寶物,這場雪以及鸞鳳降臨在人們心里引起的震撼半分。
所以一時間精心準備這場比試的那些人,也有些踟躇。
而百里與歸還在慢慢的走下階梯,她的身影在這場盛世里,清傲間顯得有些孤獨單薄。
此刻的她,好像是失去色彩的明月。
再不復剛剛的意氣!
眾人的視線忍不住落在百里與歸身上,一舞完,她妝容不曾亂了半分,眼尾泛著的紅,為她添了幾許狂戾。
這次百里與歸在路過林卿扶的座位面前時,也沒有要停留的意思。
她疼。
真的疼。
許久沒有像這樣的疼過了。
身體里疼,心更疼。
坐在座位上的林卿扶見百里與歸直接越過他,蹙了眉,置了酒樽,漫不經心的笑:“百里殿下,可愿與鳳某比試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