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笑容落在百里華身旁的慕落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慕落在外人面前也是可以在慕家呼風喚雨的存在。她是世家之林里最為耀眼的貴女之一,驕傲的活過了十多年。
她現(xiàn)在被可以稱為死對頭的百里奚這么挑釁,卻只能暗暗告誡自己要沉住氣。
百里華和慕雁在這場戰(zhàn)事上已然落敗。
若是她再沉不住氣,弄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恐怕禍連慕家。
雖然慕寒對她只剩利用,雖然她對慕家已經(jīng)沒了什么感情,但慕家畢竟是她最后的倚仗。
為了百里奚損了自己的底氣,倒是有些得不償失。
但是慕落越看,越覺得百里奚那笑容在諷刺她。
她拉住了還想再開口的百里華,不想讓他再多管閑事。
畢竟今日,百里奚是自己來的國宴,也是自己要與鳳策比試的,至始至終,沒人逼他。
若是百里奚在國宴上的比試輸了,讓京昭丟了臉面,讓宋北得了好處。
在眾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百里與歸再偏袒百里奚,也總不能睜眼說瞎話,把過錯歸咎到百里華頭上吧。
百里華見百里奚一副不撞南墻不死心的架勢,也沒再多勸。
剛剛那一句話,他已仁至義盡。
若是沒有百里奚,他也不至于同百里與歸鬧成現(xiàn)在這樣。
所以百里奚,就算是死了也活該。
百里華是這般想的。
可坐在百里華后面的李斌卻是有些耐不住了,春宴游園時,自家兒子的傷勢謊沒謊報,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旁的人只以為他是在公報私仇,畢竟一個孱弱如柳的殘廢,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打得過一個普通人的,更何況李家小公子身強體壯。
李斌心里有些亂,若是百里奚真能有那個實力打敗鳳策,這次在國宴上一鳴驚人,那就真的可以把本就處于劣勢的百里華給比下去。
況且若這場局連百里奚都能贏的話,百里華就不只是輸給鳳策了,百里奚還輸給了一殘廢。
百里家的那把龍椅,他肖想了這么久。
可先是殺出了個百里與歸深得帝心,這種時候,若再來個百里奚死灰復燃,怕是百里華這輩子都別再想爬上去。
李斌沒再往下想,平復心情時,就已站起身來,對著高位上的帝王微微躬身,態(tài)度恭敬,面露憂色,似很是識大體的對帝王道:“廢太子雖說是勇氣可嘉,可是,這等事關京昭顏面的大事,還是請百里殿下來再做定奪吧?!?p> 百里瀾聞言,眼底掠過幾抹贊許之色。
輸去國土與壞掉名聲,孰輕孰重,瞎子都拎得清。更何況是久居高位精通算計的百里瀾。何況李斌提了百里與歸。
李斌的聲音雖未刻意拔高,卻也沒藏著掖著,加之他是京昭重臣,坐的位置很好,先頭單單是站起來還未出聲,就已經(jīng)吸引了一波目光。
但李斌的這席話,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就顯得有些意味深長了。
京昭右相對京昭陛下說,要請百里殿下做定奪。
這話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京昭當今的陛下,也沒有權利定奪此事。
可想而知,在京昭百里殿下四字的分量和所代表的地位,甚至遠超帝王。
李斌的話說的好聽。
可這明擺著是要把百里與歸推向風口浪尖。
百里奚晦暗不明的目光也隨眾賓落在了李斌身上,嘴角弧度隨之淡了下去。
凡事牽扯到百里與歸。
百里奚也不會再顧忌什么,正欲開口,卻被林卿扶搶先一步,“既是已經(jīng)定下的比試,旁的人可干預不得,這可是規(guī)矩,祖宗定下來的規(guī)矩。
這位大人看起來位高權重,怎的連這些都不知道?”
“鳳四公子莫要欺人太甚?!?p> 李斌被林卿扶譏諷不懂規(guī)矩卻也不惱,畢竟他混跡朝堂數(shù)十年,這么一句不痛不癢的話,不至于讓他沉不住氣。
李斌臉上依舊是憂心忡忡,只是眼底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戾的光。
百里瀾沒有再出聲,冷著臉坐在高位,既不贊同,也不反對。
李斌斟酌了一下,側過身對著林卿扶拱了拱手,卻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京昭廢太子身殘,敢問鳳四公子應下這局比試,可有半點公平可言?”
李斌話音落。
林卿扶的臉也冷了下來。本就是百里奚逞強來與他比試,來與他定下‘京昭為臣’的賭約的。
他還什么都沒做,李斌憑什么口口聲聲說不公平?
難道強者與弱者間的較量,只有不公平么?
林卿扶忽然想起芳華居那日,百里與歸明明已經(jīng)占了上風,見他沒有武器,卻毅然扔下匕首與他打斗的場景,心里一暖。
他知道,那也不叫公平。
那叫遷就。
強者愿意遷就弱者就遷就,不愿意,也沒人能勉強。
……
千重階梯之下,漫天飛舞的雪花里,在眾人還未注意到時,又走出一道身影。
風華絕色。
紅紙傘擋住了那人的容貌,但單看身遭氣勢,也能知道她的不凡。
“孤陋寡聞,愚蠢至極。”
聲音不怒自威,渡過風雪千萬,一次不差的落入眾人耳里。
眾人的視線頓被吸引過去。
不管是何人,有膽量在露華臺這么說話的,都不會簡單。
因為顯而易見,這話罵的是李斌。
在京昭地盤上,罵京昭權臣,不可謂不是勇氣可嘉。
百里與歸抬了抬手里的紅紙傘,刻意露出了深邃如湖的丹鳳眼,眼尾的胭脂被洗去,只殘留了一星半點的緋色,依舊美得讓人心驚。
她眉間一點殷紅朱砂,將眉目映襯的更為出彩。
絳唇抹了口脂,為百里與歸蒼白的面容添了幾抹血色。
她身披曳地黑氅,端重奢華,隱隱有一股肅殺之氣縈繞左右。里面穿的深藍錦衣以及黑色絹鞋,也在步伐里若隱若現(xiàn)。
她在已經(jīng)鋪了一地雪的路上,緩步上前。
身影與雪形成鮮明對比。
百里殿下回來了!
見來者是百里與歸,眾賓又驚又喜。
不知為何,他們心里隱隱有種預感,百里與歸與鳳策之間的較量比起百年來數(shù)以百計的國宴上的比試,精彩了不止一倍。
“皇兄既已與鳳四公子定下了賭約。若是由本宮毀了,那就是置皇兄于不義,所以賭約自然不能毀。
只是不知鳳四......公子可愿讓本宮代皇兄與你比一場。”
她抬眼看向林卿扶,眼底醞釀了一場風暴。
林卿扶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了她的臉上。
四目相對。
百里與歸心里雖說是毫無波瀾,但殺氣銳氣盡數(shù)匯聚于眼,多少會讓人有些駭然。
但這么一雙狹長墨黑的眼,卻看得林卿扶心頭一軟。
林卿扶負手走了幾步,似深思熟慮后,才高深莫測的說:“若殿下肯屈尊與鳳某下一局棋。
一切好說?!?p> 他與她,只比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