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衛(wèi)皇在晗光殿給劉陵設下了接風宴。后妃,皇子,公主,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都要出席。江月自然是免不掉的。
江月知道這“接風宴”對于她來說,無異于鴻門宴。和親公主或是大皇妃,過了今晚,都會塵埃落定的。就算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江月心想也容得她選一種體面的死法吧。
所以宴會開始之前,江月早早就等在了重華門,那是秦武進宮后去晗光殿的必經(jīng)之路。她必須趕在他赴宴之前同他見上一面。
“江月?”秦武遠遠走來,倒覺得不遠處這個女子身形有些熟悉,他試探性地小聲嘀咕了一聲,不想這女子竟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是他,直直朝自己奔來。
江月有些著急,到了秦武跟前才想起來行禮,又低低喊了聲“殿下?!?p> “你在等我?!鼻匚溥@話問出口卻是肯定句。他的直覺告訴他,她就是在等他。
江月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四周,雖說這重華門還算冷清,但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殿下,借一步說話。”說罷,也不容得秦武說話,江月便扯著秦武抄了小道一路跑到了假山后面。
到了假山,江月左顧右盼,確認沒人了才松了一口氣。
“江月,江月?”秦武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江月不搭理,秦武又小心地拍了拍她肩膀。
江月這才擰過頭來,“嗯?”
秦武禮節(jié)性地笑著說:“你可以放開我了?!苯逻@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拉著秦武的衣袖,都叫自己扯出褶皺來。江月嚇得趕緊松開手,看著秦武衣袖上的褶皺,不好意思地訕笑了兩聲。
秦武也跟著笑了兩聲,卻覺得氣氛越笑越尷尬起來,這假笑說到底不是自己擅長的事,索性收了笑臉,擺出他帶兵打仗的冷峻做派來,抖了抖衣袖,單刀直入:“你找我什么事?”
江月就像是又叫人下了“怨婦”的降頭,方才還笑著,如今已經(jīng)雙目含淚,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殿下,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p> “這樣的話你已經(jīng)說過了!”秦武在軍營里殺伐決斷,見不得江月那一副凄凄慘慘戚戚的怨婦模樣,說話間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索性背過身去,不看江月。
江月分明察覺到了秦武的不悅,但卻沒有絲毫收斂的意思,“所以,我斷不能再拖累殿下?!闭f著撲通一聲跪下。
秦武有些窩火,雖然他也有些后悔,畢竟對不起云裳,可大丈夫一言九鼎。她這是在做給誰看?她以為她這一跪能威脅到誰?憑她什么郡主,若不是江肅的妹妹,入得了他的眼?
“什么意思?全國的人都知道本王當眾求娶江月郡主,你要本王做那背信棄義之徒嗎?”秦武轉(zhuǎn)過身子來,眼睛瞪著跪在地上的她,卻沒有叫她起來,臉上寫滿了憤怒,言辭間也毫不客氣。
江月叫秦武雷霆的態(tài)度嚇得一哆嗦,顫巍巍地說:“江月……江月不會讓殿下為難的。若是陛下賜婚,這抗旨的人我來做?!辈恢醯?,越說到后頭,反而底氣足了起來。
秦武見江月主意大了去了,冷哼了一聲,笑了笑,走近她,朝她勾了勾右手食指,示意她起身。江月卻不起來,只把臉貼了過來,秦武便又躬下身子,不懷好意地問:“你哥哥知道嗎?”他倆靠得太近了,以至于秦武的鼻息都“撞”到了江月臉上,磨得江月臉上癢癢的。
江月把臉縮了回來,耳根子竟紅了大半,卻強撐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說:“不知道?!彪m然只有三個字,可江月說到后頭的時候略略有些底氣不足,叫秦武盡收眼底。
秦武摸到了江月的命脈,立刻黑了臉,一口回絕:“不行!我以后怎么見你哥?”又不想同江月糾纏,自己走遠了兩步。
江月有些著急,起身追上前去,懇切地看著秦武:“殿下!事后,我會去同哥哥解釋的。這事,哥哥怪不著您?!?p> 秦武覺得同江月說話有些費神,長嘆了一口氣,悄悄地,盡量自然地往前挪了兩步,刻意回避江月的目光,為難地回答:“這不是怪不怪的事!我和你哥是兄弟!”秦武把“兄弟”二字咬得特別重,他同江肅在戰(zhàn)場上幾經(jīng)生死,早視江肅為異姓兄弟了。
江月被逼急了,在后頭喊到:“可太子殿下才是您的親兄弟!”江月的話緊追著秦武的話尾打,竟不留一絲喘息的余地。
秦武沉默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原來,你是在顧忌勉兒?”秦武諷刺地笑了笑。自己為了他兄妹倆,不顧及秦勉的感受,她反倒為了秦勉來同他吵架。如此說來,倒不知親情,愛情,友情,誰比誰重些。
江月感覺到秦武的笑聲有些帶著羞辱的味道,卻無暇同他爭執(zhí),只繼續(xù)說:“殿下想必知道我與太子從前……”后面的話江月沒有說下去,秦武自然明白,“從前”二字已經(jīng)夠傷心,何苦再說。江月哽咽了下,“我不想日后你們兄弟見面尷尬。”秦勉說的對,江月心下想,嫁給他皇兄,對他,對彼此都太殘忍了。倒不如遠嫁和親,說不定自己身后還能落的個“文成”、“昭君”的賢名。江月雖是這樣想,但是心里頭始終不能說服自己。
秦武這下倒沒有躲江月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飄忽不定的眼珠子。他需要驗謊,人的眼睛比起嘴巴說謊的道行還差得遠呢?!澳悄憔鸵拥洁崌??躲到鄭國去,見不到他了,自然不會尷尬。”
江月沒有接話,也不敢看秦武,自覺低下了頭。她被秦武說中了,辯白不得。雖然她恨極了秦勉,她想過既然殘忍,何不殘忍到底?留下來,做他的皇嫂,就算彼此傷害也不讓他一人好過。但,大皇子何辜?江月僅存的一點理性告訴她這是她和秦勉兩個人的事,秦武不該被牽扯進來。
“隨你吧?!鼻匚湟娊乱讶粵]有話同他說,便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