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暠命人將疾嗣和典冽押入了死牢,對常博涉也是置之不理,拂袖而去。常博涉想他大概是打算召集軍隊朝壤駟一門發(fā)動攻擊了,不由急的在金殿里來回踱步,尋思該怎么辦。飛回開題國與父親商議對策斷斷乎是來不及了,看樣子乜暠隨時都能處斬疾嗣二人。如果自己眼睜睜看著二人被殺回到開題國父王斷然會大發(fā)雷霆。壤駟虍煥曾在戰(zhàn)場上救過他,說不定父王為此還會與朝云國大動刀兵,兩國軍力相當(dāng)一旦本國被卷了進來勝負(fù)難料,且玄囂帝一定會站在朝云國那邊,即便父王是百華國的封臣。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身后傳來橐橐的腳步聲,常博涉回頭一瞥,發(fā)現(xiàn)來人原是上公羊滿修然。上公羊并非掌握實權(quán)的官爵,而是指在沙漠一帶學(xué)識淵博的學(xué)者。壑市、朝云等國因地處黑水,流沙附近,生存環(huán)境異常險惡,時而天候不佳,上公羊們多掌握著天文、星象、地野等學(xué)識,國王一旦有不明白的地方一般都會請教他們,所以威望非常高。
常博涉忙近前行禮道:“原來是上公羊大人。”
“王子殿下,”滿修然不卑不亢道:“何故心思不定?”
“一言難盡啊!”常博涉不知該如何開口,唐突道:“總之國王現(xiàn)在要殺了我的朋友,您可要幫幫我?!?p> 滿修然笑道:“殿下乃一國王子,如果殿下的情面國王都不給的話,那老夫只怕也無能為力了?!?p> 常博涉嘆了口氣,將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再三懇求道:“上公羊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家父派遣我來之前萬分叮囑我務(wù)必要確保壤駟一門的安全,我擔(dān)心如果乜叔叔殺了疾嗣也會牽扯到我開題國淪入戰(zhàn)亂?!?p> 滿修然聽后沉吟了片刻,道:“這些日子夜夜星空異樣,不是彗星襲月,就是熒惑守心,我恐朝云國運該有劫數(shù),不料果然應(yīng)驗了。”
常博涉道:“提起星象,我曾記得乜暠叔叔在娶婁姬為妃子當(dāng)天你便斷言此婚約或為朝云國帶來血光之災(zāi)。乜屃不正是婁姬所生的孩子嗎?”
滿修然面色郁沉了下來,他掐指算了算,若有所思。
常博涉跟著道:“你不是還說過婁姬面帶衰國之色,乃不詳人。而且,我還聽到了一個傳聞,朝云國正宮昭煬皇后就是被婁姬暗中毒害的。”
“殿下聽誰說的?”
“漢無疾?!?p> “在這里這個名字只怕不要亂說?!?p> 常博涉滿不在乎道:“你們朝云國人對漢無疾三個字人人談虎色變,但我卻認(rèn)為他是朝云國里第一誠實的人。”
“你這話沒錯。但你可知道漢無疾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p> “他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了才被人設(shè)計害死的?!睗M修然道:“其實,朝云國內(nèi)人人都知曉昭煬皇后之死的內(nèi)幕,卻都閉口不談?!?p> “人人都知道?也包括乜倫公主?”
滿修然目光一緊,眼神驀地變得凌厲了,問道:“殿下,你莫不是想把乜倫公主也拉進來吧?”
常博涉誠然道:“實不相瞞,我覺得目前只有乜倫公主能解決這件事情。”
滿修然長嘆一聲,道:“殿下切莫聲張,隨我來?!?p> 滿修然將常博涉拉出大殿,一路只撿曲徑小道走,掃望四下無人,猛地停步。他看著常博涉呆了半晌,神色有些驚惶,道:“如今朝云國內(nèi)都被婁姬密布著耳目,朝廷內(nèi)外無論大臣、士兵,亦或是皇親貴胄的一舉一動她都了若指掌。你過去雖然時常過來,不過只是玩耍。今日你的朋友殺害了婁姬的兒子,你也已卷入其中,你知道么?”
常博涉反問:“你是說婁姬也會對我暗下毒手?”
滿修然道:“你若是不知自保,仍舊越陷越深,還妄圖拉乜倫公主入局,恐怕她想不對你下手都不可能了。況且,乜倫公主的處境本就危險,婁姬正找不到口舌害她,你還讓他跟婁姬主動對峙,這不是擺明了把公主往火坑里推嗎?”
說著目光如電般瞪著常博涉。
常博涉反倒向他深施一禮,道:“我個人的安危上公羊大人不必?fù)?dān)心。至于乜倫公主,她本就危險,遲早都會被婁姬加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行出擊。”
滿修然心知再勸他下去也無用,沉吟半晌,道:“如此說來,殿下是鐵了心打算冒險了。好吧,公主正在寒涼宮里,你去找他吧!”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了。
穿過紫宸門便是含涼殿了。那里是后宮中的重要殿宇,四周有宮墻圍繞,寢區(qū)被圍在其中。幽都山以南國家的熾季酷暑無比,所以王宮中大多都會建有含涼殿。朝云城的含涼殿相比軒轅城營造規(guī)模小了許多,但內(nèi)部亦跨水架楹,分巖闌闕,棟宇膠葛紛亂,臺榭參差不一。古樹參天,似乎可蔽虧日月一般。
殿前殿后是挖出的深絕的溝壑,又引山中泉源灌入其中形成水池,池上架起巨大的水車,由奴隸們不停地轉(zhuǎn)動,激起水珠無限,致使?jié)M院清涼,人步入期間頓時感覺舒爽無限。常博涉直奔殿內(nèi)翠微閣,那里正是乜倫公主的住處。
乜倫素愛花,越是清淡的越是喜愛。過去,這里到處摘的都是桅子,百合,翠菊,扶郞。但婁姬卻恰恰相反,更喜歡鮮艷的花卉,在昭煬皇后去世后,她甚至將殿前四周乜倫所種的花都連根拔掉,改種成朱瑾,曼陀羅,雛菊,芍藥了。對此,乜倫沒有反對,但從此她的腳步就沒再踏出過翠微閣。
常博涉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乜倫正在給自己摘種的依米花澆水,這是她最喜愛的花。常博涉記得乜倫曾對他說過依米花是世上最平凡也是最高貴的花,平時默默無聞,人們只把它看成是株草,但是它會在人不在乎的時間里綻放出最美的樣子,震撼得嚇人一跳,即便是最毒的日頭也曬不枯它。但是在它最美麗的時候,也是它快要耗盡自己所有的養(yǎng)分而凋零的時刻。
常博涉離得很遠(yuǎn)便看見了乜倫那娉婷的姿態(tài)。
乜倫左右站著兩位侍女,分別抱著一個荷包。乜倫見常博涉到了,忙迎了上來,笑道:“真是貴客!好久不來這兒玩兒了?!?p> 常博涉道:“你還有心情澆花,昨夜宮里來了刺客你不知道?”
乜倫冷冷地道:“反正不是來刺殺我的,管他呢!”
常博涉道:“現(xiàn)在宮里可是亂糟糟的一片。”
乜倫似乎不為所動,道:“所以沒人陪你玩兒了,才跑我這里來?”
“玩兒?只怕以后再也不能來朝云國玩兒嘍?”
“怎么了?”
“昨夜里刺殺婁姬孩子的刺客是我的朋友。”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罵你還是謝你?”
兩人對視半晌,不約而同地噗嗤笑了出來。
常博涉道:“實不相瞞,我的朋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乜叔叔抓起來了,我這次來找你……”
乜倫打斷了他,吩咐侍女道:“把花肥擱進盆里?!?p> 侍女打開荷包,常博涉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花瓣,而且還是婁姬所種的花。
常博涉問:“這些就是肥料?”
“是??!花如果想自己茂盛就要吃掉其他的花,人不也是一樣嗎?”
常博涉點了點頭,道:“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出面幫我救出我的朋友?!?p> “是讓我去求父王嗎?”
“對?!?p> “可惜??!我這輩子也不會走出翠微閣了。如果你讓父王來我這里,我倒可以試試?!?p> 常博涉嘆了口氣,道:“國王現(xiàn)在根本不肯見我?!?p> “那我便無能為力了。”
常博涉再四懇求道:“你就為我破一次例吧?”
乜倫突然斂容冷冷地道:“你也知道昨夜被殺的人是婁姬的兒子,你讓我出面那是將我置于何地了?”
常博涉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擔(dān)心我將你推向萬丈深淵,可你自己想想,你現(xiàn)在不正在深淵里嗎?你也清楚你的母親昭煬皇后其實就是被婁姬害死的,婁姬清楚你現(xiàn)在不過是隱忍不發(fā),她心里時刻都在想著鏟除你?!?p> 乜倫遽然道:“常博涉,你這話太過分了,怎敢挑撥我與貴妃娘娘的關(guān)系。你走吧!”
常博涉不想她居然會下逐客令,一時愣住了,還想勸她卻被侍女“請”了出來。出來翠微閣,常博涉更加一籌莫展,連連跌足長嘆。他又試圖去找國王乜暠說明,然而卻吃了閉門羹。乜暠只打發(fā)內(nèi)相出來讓他好生在朝云國游玩,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自會有人為其準(zhǔn)備。同時,常博涉也感受到朝云國正在緊鑼密鼓地準(zhǔn)備著士兵,戰(zhàn)馬,異獸和糧草,幾乎可以斷定乜暠不僅要殺死疾嗣二人,甚至要將壤駟一門全族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