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道:“你知不知道我隨時都可以強奸你,你難道不怕?”
劉詩詩的身子突然縮了起來,縮起來后還是忍不住發(fā)抖。
到現(xiàn)在為止,她還是沒有認真去想過這件事有多么可怕,多么嚴重,因為她對這種事的觀念還很模糊,她甚至還根本不知道恐懼是怎么回事。
但“強奸”這兩個字卻像是一把刀,一下子就將她那種模模糊糊的觀念劃破了,恐俱立刻就像是只剝了殼的雞蛋般跳出來。
強奸!
這兩個字實在太可怕,太尖銳。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連想都沒有想過。
她只覺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粒粒的冒出來,每粒雞皮疙瘩都帶著一大顆冷汗,全身都燙得像是在發(fā)燒。
她忍不住尖叫,道:“那七百兩銀子我還給你,加十倍還給你?!?p> 李大娘道:“你有嗎?”
劉詩詩道:“現(xiàn)在雖然沒有,但只要你放我走,兩天內我就送來給你?!?p> 李大娘微笑著,搖搖頭。
劉詩詩道:“你不信?我可以保證,你若知道我是誰的女兒……”
李大娘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要你還錢,更不想你去找人來報仇?!?p> 田思恩道:“我不報仇,絕不。只要你放了我,我感激你一輩子?!?p> 李大娘道:“我也不要你感激,只要……”
她及時頓住了話聲,沒有再說下去。
但不說有時比說更可怕。
劉詩詩身子已縮成一團,道:“你……你……你一定要強奸我?”
她做夢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說出這兩個字來,說出來后她的臉立刻像是有火在燒。
李大娘又笑了,道:“我也不想強奸你。”
劉詩詩道:“那……那么你想干什么?”
李大娘道:“我要你心甘情愿的依著我,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心甘情愿的依著我的?!?p> 劉詩詩大叫,道:“我絕不會,死也不會?!?p> 李大娘淡淡道:“你以為死很容易?那你就完全錯了。”
桌上有只小小的金鈴。
她忽然拿起金鈴,搖了搖。
清腕的鈴聲剛響起,就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其實這兩個人簡直不能算是人,一個像狗熊,一個像猩猩。
李大娘微笑著道:“你看這兩個人怎么樣?”
劉詩詩閉起眼睛,她連看都不敢看。
李大娘淡談道:“你若不依我,我就叫這兩個人強奸你?!?p> 劉詩詩又大叫。
這次她用盡全身方氣,才能叫得出來。
等她叫出來后,立刻暈了過去。
一個人能及時暈過去,實在是件很不錯的事。
只可借暈過去的人總會醒的。
劉詩詩這次醒的時候,感覺就沒有上次那么舒服偷快了。
她睡的地方已不是那又香、又暖、又軟的床,而是又臭、又冷、又硬的石頭。
她既沒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也沒有聽到那輕柔的樂聲。
她聽到的是一聲聲比哭還凄摻的呻吟。
角落里蜷伏著一個人,陰森森的燈光照在她身上。
那人穿著的一件袍子已幾乎被完全撕碎,露出一塊塊已被打得又青又腫的皮肉,有很多地方已開始在慢慢的出血。
劉詩詩剛覺得這件袍子看來很眼熟,立刻就想起了那“受過很大剌激”的女孩子,那己被梅姐勸回屋里去的女孩子。
她想站起來,才發(fā)覺自己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甚至連疼痛都感覺不出,身上似已完全麻木,她只有掙扎著,爬過去。
那女孩忽然抬起頭,瞪著她,一雙眼睛里滿布了紅絲,就像是只己被折磨得瘋狂了的野獸。
劉詩詩吃了一驚。
令她吃驚的,倒不是這雙眼睛,而是這張臉。
她白天看到這女孩子的時候,這張臉看來還是那么美麗、那么清秀,但現(xiàn)在卻巳完全扭曲、完全變了形,鼻子已被打得移開兩寸,眼角和嘴角還在流血,這張臉看來已像是個被摔爛了的西瓜。
劉詩詩想哭,又想吐。
她想忍住,但胃卻已收縮如弓,終子還是忍不住吐出。
吐的是酸水、苦水。
這女孩子卻只是冷冷地瞧著她,一雙眼睛忽然變得說不出的冷漠空洞,不再有痛苦,也沒有恐懼,等她吐完了,這女孩子忽然道:“李大娘要我問你一句話?!?p> 劉詩詩道:“她要你……問我?”
這女孩子道:“她要我問你,你想不想變成我這樣子?”
她聲音里也完全沒有情感,這種聲音簡直就不像是她發(fā)出來的。
任何人也想像不到她會問出這么樣一句話。
但的確是她在問。
這句話由她嘴里問出來,實在比李大娘自己問更可怕。
劉詩詩道:“你……你怎會變成這樣子的?”
這女孩子道:“因為我不聽李大娘的話,你若學我,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
她聲音冷漠而平淡,仿佛是在敘說著別人的遭遇。
她的人似已變成了一種說話的機械。
一個人只有在痛苫達到頂點,恐俱已達到極限,只有完全絕望時,才會變成這樣子。
劉詩詩看到她,才明白恐懼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她幾乎也已完全絕望。
這女孩子還是冷冷地瞧著她,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經(jīng)肯答應了?”
劉詩詩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fā),嘶聲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女孩子淡淡道:“不知道就是答應了,你本該答應的?!?p> 她轉過臉伏在地上,再也不動,再也不說一句話。
劉詩詩忽然撲過去,撲在她身上,道:“你為什么不說話了?”
這女孩子道:“我的話已說完?!眲⒃娫姷溃骸澳銥槭裁床幌敕ㄗ犹幼??”
這女孩子道:“沒有法子。”
劉詩詩用力去扯她的頭發(fā),大聲道:“一定有法子的,你不能就這樣等死?!?p> 這女孩子頭被拉起,望著劉詩詩,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特的微笑,道:“我為什么不能等死?我能死已經(jīng)比你幸運多了。你遲早總會知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連死都死不了。”
劉詩詩的手慢慢松開。
她的手已冰冷。
她的手松開,這女孩子就又垂下頭去,伏在地上,仿佛再也不愿見到這世上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
生命難道真的如此無趣?
劉詩詩咬著牙,站起來。
她發(fā)誓一定要活下去,無論怎么樣她都要活下去!
她絕不肯死!
墻壁上燃著松枝扎成的火把。
火把已將燃盡,火光陰森。
陰森森的火光映在黑黝黝的墻壁上,墻壁是石塊砌成的巨大的石頭每塊至少有兩三百斤。
門呢?
看不見門。
只有個小小的窗子。
窗子離地至少有四五丈,寬不及兩尺。
這屋子好高,這窗子好小。
劉詩詩知道自己絕對跳不上去,但她還是決心要試試。
她用盡全力,往上跳。
她跌下,所以她爬。
每塊石頭間都有條縫,她用力扳著石縫,慢慢的往上爬。
她的手出血。粗糙的石塊,邊緣鋒利如刀。
血從她的手指流出,疼痛鉆入她的心。
她又跌下,跌得更重。
但她已不再流淚。
這實在是件很奇妙的事一個人流血的時侯,往往就不再流淚。
她決心再試,試到死為止。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有條繩索自窗戶上垂下來。
有人在救她!
是誰在救她?為什么救她?
她連想都沒有去想,因為她已沒有時間想。
她用力推那女孩子,要她看這條繩索。
這女孩子抬頭看了一眼,淡淡道:“我不想走,我寧可死?!?p> 只看了一跟,只說了這么樣一句話。
劉詩詩跺了跺腳,用力抓住繩索,往上爬。
她苗條的身子恰巧能鉆出窗戶。
窗外沒有人,繩索綁在窗戶對面的一棵樹上。
風吹樹葉颼颼的響,樹上沒有人,燈光也很遙遠。
劉詩詩爬過去,沿著樹干滑下。
四面同樣黑暗,從哪條路才能逃出去呢?
她不知道,也無法選擇。
面對著她的是片花林,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只覺花的氣息很芬芳,所以她鉆了進去。
她很快就聽到風中傳來的樂聲,然后就肴到了前面的燈光。
溫柔的燈光從窗戶里照出來,雪白的窗紙,雕花的窗。樂聲比燈光更溫柔,樂聲中還穿插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是后退?還是從這屋子后繞過去?
劉詩詩躲在一棵樹后面,正不知該選擇哪條路,樂聲忽然停止,兩個人慢慢從屋子里走了出來。
看到這兩個人,劉詩詩的呼吸也停止。
左面的一個風姿綽約,笑語如花,正是李大娘。
右面的一個人長身玉立,風神瀟灑,赫然竟是她的父親。
李大娘說的那特別有名的客人,原來就是他,劉詩詩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看到他爹爹。
她歡喜得幾乎忍不住叫了出來。
她沒有叫。
因為這時又有兩個人跟在她爹爹身邊。
一個與她父親年紀相仿還有一個少年郎。
中年男人著黑袍身形微胖,額下一部黑須,左眼角有痣。腰間系著的一柄黑色的劍鞘的長劍,那男人腰上懸著柄很長的劍,幾乎和他的腿一般長,使他的樣子看來很可笑。
少年郎穿著一領藍衫,手腕上系著綠絲巾,臉色蒼白,低著頭,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所以樣子就更可笑。
劉詩詩認得這中年男人就是她爹爹的好朋友,一劍無敵的林之平。
這年輕的一個呢?
難道這就是林之平的寶貝兒子?
“難道爹爹竟要我嫁給他?”
劉詩詩臉都氣紅了,她寧可嫁給府上的教頭兒子,也不嫁給這個讀書的酸秀才。
她決心不去見她爹爹。
我這樣子跑出去,豈非要笑死人嗎?
她寧可在任何人面前丟人,也不能在這個秀才面前丟人的。
李大娘玉帶著笑,道:“這么晚了,大靈王何必走呢?不如就在這里歇下吧?!?p> 大靈王道:“不行,我有急事,要去找個人?!?p> 李大娘道:“卻不知大靈王找的是誰?我也許能幫個忙……這里來來往往的人最多,眼皮子都很雜?!?p> 大靈王笑笑,道:“這人你一定找不到的,她絕不會到這種地方來?!?p> 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接著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但我走遍天涯海角,也非找到她不可?!?p> 他要找的,當然是他最寵愛的獨生女兒。
劉詩詩喉頭忽然被塞住,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世上只有她爹爹是真的關心她,真的愛她。
這一點已足夠,別的事她已全不放在心上。
她正想沖出去,不顧一切沖出去,沖入她爹爹的懷里。
只要她能沖入她爹爹的懷里,所有的事情就立刻全都可以解決。她爹多一定會替她報復,替她出這口氣的。
只可借她沒有機會沖出去,就在這時,忽然有雙手從她后面伸過來,掩住了她的嘴。這雙手好粗、好太,好太的力氣。
的嘴被這雙手俺住,非但叫不出,簡直連氣都喘不出。
這人當然有兩只手,他另一只手摟住劉詩詩,劉詩詩連動都小能動。她只能用腳往后踢,踢著這人的腿,就像踢在百頭上。
她踢得越重,腳越疼。
這人就像拎小雞似的,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往后推。
劉詩詩只有眼睜睜地瞧著,距離她爹爹越來越遠,終于連看都看不見了——也許永遠都看不見了。
她眼淚流下時,這人已轉身奔出。他的步子好大,每跨一步至少有四五尺,眨眼之間已奔出花林。
林外也暗得很,這人腳步不停,沿肴墻角往前奔,三轉兩轉,忽然奔進了一間石頭屋子。
這石頭屋子也很高、很大,里面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
床大得嚇人,桌掎也大得嚇人。椅子幾乎已比普通的桌子大,桌子幾乎已比普通的床大。
這人反手帶起門,就將劉詩詩放在床上,劉詩詩這才看到了他的臉。
她幾乎立刻又要暈過去。
這人簡直不是人,是個猩猩——就是李大娘要找來強奸她的那個猩猩。
他的臉雖還有人形,但滿臉都長著毛。毛雖然不太長,但每根都有好幾寸長,不笑時還好些,一笑,滿臉的毛都動了起來。
那模樣你就算在做惡夢的時候都不會看到。
他現(xiàn)在正在笑,望看劉詩詩笑。
劉詩詩連骨髓都冷透了,用盡全力跳起來,一拳打過去,打他的鼻子。
她聽說猩猩身上最軟的部分就是鼻子。
她打不著。
這人只揮了揮手,就像是趕蚊子似的,劉詩詩已被打倒。
她情愿被打死,都偏偏還是好好的活著。
她活著,就得看著這人;雖然不想看,不敢看,卻下能不看。
這人還在笑,忽然道:“你不必怕我,我是來救你的?!?p> 他說的居然是人話,只不這聲音并不太像人發(fā)出來的。
劉詩詩咬著牙,道:“你……你來救我?”
這人又笑了笑,從杯中摸了樣東西出來。
他摸出的竟是圈繩子,竟然就是將劉詩詩從窗戶里吊出來的那根繩子。
劉詩詩吃了驚,道:“那條繩子,就是你放下去的?”
這人點點頭,道:“除了我還有誰?”
劉詩詩更吃驚道:“你為什么要救我?”
這人道:“因為你很可愛,我很喜歡你?!?p> 劉詩詩的身子立刻又縮了起來,縮成一團。
她看到這人一只毛茸茸的手又伸了過來,像是想摸她的臉。
她立刻用盡全力大叫,道:“滾!滾開些!只要你碰一碰我,我就死!”
這人的手居然縮了回去,道:“你怕我?為什么怕我?”
他那只藏在長毛中的眼睛里,居然露出了種痛苦之色。
這使他看來忽然像是個人了。
但劉詩詩更怕,怕得想嘔吐。
這人越對她好,越令她作嘔。她簡直恨不得死了算了。
這人又道:“我長得雖丑,卻并不是壞人,而且真的對你沒有惡意,只不過想……”
劉詩詩嘶聲道:“想怎么樣?”
這人垂下頭,囁嚅著道:“也不想怎么樣,只要能看見你,我就很高興了。”
他本來若是只可怕的野獸,此刻卻變成了只可憐的畜牲。
劉詩詩瞪著他。
她已經(jīng)不再覺得這人可怕,只覺得嘔心,嘔心得要命。
她忽然眨眨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問出這句話,顯然已將他當做個人了。
這人目中立刻露出狂喜之色,道:“小鳥,我叫小鳥。”
“小鳥”,這算什么名字?
任何人都不會取這么祥一個名字。
劉詩詩試探著,問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她問出這句話,自己也覺得很緊張,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會被激怒?
小鳥目中果然立劾充滿憤怒之意,但過了半晌,又垂下共,黯然道:“我當然是人,和你一樣的是個人,我變成今天這種樣子,也是被李大娘害的?!?p> 一個人若肯乖乖的回答這種話,就絕不會是個很危險的人。
劉詩詩更有把握,又問道:“她怎么樣害你的?”
小鳥巨大的手掌緊握,骨節(jié)“格格”作響,過了很久,才嘎聲道:“血,毒藥,血……她每天給我喝加了毒藥的血,他一心要把我變成只野獸,好替她去嚇人!”
他抬頭,望著劉詩詩,目中又充滿乞恰之意,道:“但我的確還是個人……她可以改變我的外貌,卻變不了我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