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讓許叔在劉昭面前替他們隨便編個借口,直接騎馬出了城。大牛遇到少爺?shù)氖?,基本上就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不管不顧跟著跑便是,反正出城七八里,少爺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趟寧海應(yīng)該是去對了。
快馬疾馳一路無話,不足兩個時辰,二人便抵達(dá)寧海州州治所在地牟平。天色漸晚,入了城門后只能先找客棧住下,安頓完畢劉約不做耽擱,直接領(lǐng)著大牛上了街。
來寧海并非是沖動,他對這里還算熟悉,找?guī)讉€人很是簡單,畢竟他認(rèn)識一位基本和所有商人熟識的神人。
穿街過巷,二人在一戶門可羅雀的商鋪前停下。大牛好奇地抬頭,格調(diào)頗高的“寧玩”二字寫在牌匾上。
跟著劉約入內(nèi),眼前便是半人高的柜臺,柜臺后拉著簾子擋的嚴(yán)實,根本看不出什么。剛準(zhǔn)備詢問,簾后走出一人,哈氣連天,瞧見劉約后卻雙眼放光,似是看到了不得的東西。
“喲!劉公子!今兒什么風(fēng)啊,來來,后院聚!”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客套,多少還帶著調(diào)笑的語氣。劉約沒應(yīng)茬兒,頓住身子直敘來意:“老郭,前幾天從福州回來的商人你認(rèn)識么?幫我引薦一下?!?p> 郭老板直愣愣地看著他,好久后才笑道:“劉公子,又得著什么稀罕物件的消息了?咱倆合作多少年了,您有什么需求直接說,怎么還能和那群粗人去打交道??!”
劉約也不廢話,直接問著落花生的消息。郭老板聽到這仨字就顧摸清了他的來意,胸有成竹地賣著關(guān)子。
劉約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拍坐在椅子上,搖開扇子說道:“拿出來吧!”
“得嘞!”
待郭老板入了簾后,大牛趕緊出聲道:“少爺,這三寸丁是干嘛的,你怎么認(rèn)識的?”
“那年爹應(yīng)了宴請來到牟平,我一同前往。他們閑聊的時候我在逛街,很悲劇地走到這里,替這孫子估了幾件東西,還都讓我說準(zhǔn)了……他祖上就是個盜墓的,這輩兒手藝不行只能賣賣冥器,眼力又不濟(jì),好不容易遇見我可算給他掙上了銀子,自此就賴上我了。后來我和牟平的書信往來都是和他的,門口那倆字還是我寫的呢。”
話音剛落,郭老板端著方形檀木盒子走了出來,也不在乎劉約剛才絮叨中的不敬,慢慢打開盒子,一套精美的畫片整齊擺在其中。
劉約打眼便知這是什么,放他原先的時代這東西不用三塊錢,但在大明恐怕是第一次出現(xiàn)。他不想讓老郭認(rèn)為得著了絕世珍寶,敷衍說道:“就這個?應(yīng)該是那幾個從福州帶回來的吧?你多少銀子收的?”
“十兩?!?p> “有病,”劉約譏笑道:“開關(guān)多少年了,以后這東西有的是。這都是在船上消磨時間的,別看它精細(xì),畫風(fēng)和用色都很新穎,但它僅是外來品而已,真的不值錢。該你了?!?p> 老郭對劉約有著盲目的信心,聽他如此說便信了。心疼那十兩銀子,失望道:“虧了虧了,下次收東西絕對要講上兩個時辰。至于那落花生我也收了過來……”
“多少錢收的?”
“一兩。又虧了?”
“拿出來我看看。”
“你先說虧了沒!”
“我不見著怎知你虧了沒!”
郭老板將盒子關(guān)上,從腰間拽下繡包,十分謹(jǐn)慎地將二十幾粒花生倒在盒子上,生怕一哆嗦花生滾落地上。
劉約隨手拿起一粒捏碎瞧了瞧,接著送進(jìn)了嘴里,他這一下好像是吃了老郭的銀子一樣,那廝的表情瞬間崩潰,顫抖地嘀咕著“一兩、一兩”……
劉約漱完口,輕聲道:“我要了,二兩?!?p> “十兩?!?p> “五兩?!?p> “八兩。”
“行,你說了算。大牛給銀子?!?p> 大牛平靜地看著他,回道:“沒帶?!?p> 劉約哎喲一聲,一拍腦門,干笑道:“郭老板,這,你瞧瞧我啊,來得匆忙忘記帶了……您看這把扇子可以不?唐寅的兩只蝴蝶,可不止八兩?!?p> 郭老板將信將疑地接過扇子,他也看不出門道,想必縣令家的少爺肯定不會唬自己,那就干脆收下,多少還能賣個人情。
許多年后,當(dāng)郭老板意氣風(fēng)發(fā)地去爬泰山的時候,他瞧見了所謂的兩只蝴蝶,就在泰山腳下的商販?zhǔn)掷铮摻镔u……當(dāng)然,那都是后話了,現(xiàn)在的郭老板可是挺美的。
花生找到生意談成,劉約不想耽擱,客氣一陣準(zhǔn)備告辭,還未轉(zhuǎn)身,聽到門外有聲音傳來:“劉賢弟?”
劉約循聲轉(zhuǎn)身,瞧著來人拱手笑道:“見過錢兄,見過瓏兒姑娘?!?p> 錢梟一看真是他,連忙上前,二人熱絡(luò)了好一陣。一旁的錢瓏靜靜地笑著,十分端莊,待二人將客套話說絕了,才上前見禮。
劉約規(guī)矩地回禮,點到為止,之后又和錢梟沒話找話去了。
干站著說話也不行,他接受了錢梟小聚的提議,幾人出了郭老板的店,奔著客棧去了。郭老板還沉浸在唐寅真跡的喜悅中,好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這姓劉的把他的客人給領(lǐng)跑了……
一行人回到客棧,直接叫上雅間,路上已經(jīng)交換過彼此來牟平的緣由,都是來游玩的,聚一頓酒宴沒什么要緊的。
待酒菜備齊,一陣陣推杯換盞,劉約與錢梟仍有說不完的話。喝得盡興,話就更沒個盡頭,也不如一開始那般規(guī)矩,什么話都能從二人嘴里說出來。
錢梟本就不是個規(guī)矩人,整個登州府能玩不能玩的,沒有他沒玩過的;劉約不至于那般不堪,但勝在一個“見識”上,接著來言便能遞回去語,二人越來越投機(jī),酒越喝越多,話基本上沒一句能聽的了。
“約小弟,為兄虛長你幾歲,有些不算教條的話要好生和你論論。人生四大喜你知道吧,最喜的是哪個?你肯定要說金榜題名,不對!非常不對!洞房花燭?對咯!這事兒喜就喜在你可以天天做來!約小弟做過沒?”
“小弟有愧,暫未實現(xiàn)?!?p> “大牛兄弟你做過沒?哦,忘了,你馬上就四個孩子了……還有誰?瓏兒,你做過沒?”
沖著親妹妹耍流氓,這是哪家的路數(shù)?
這般無恥的親大哥連錢瓏都是第一次見過,更別提劉約二人了。
眾人一陣尷尬,又聽得錢梟說道:“你也沒有……那你和約小弟湊合湊合吧?”
這廝……劉約陪著醉笑,心中不由得罵了起來。并非是針對他的言語輕薄,而是這廝本意就不是奔著說胡話來的。
錢梟早就明白妹妹對這劉公子的想法,當(dāng)哥的肯定要幫一幫的,可劉約全程興致極高,唯獨對錢瓏平淡如水,想著正經(jīng)法子將事情說出來免不了尷尬,不如犧牲了自己的形象,以胡言亂語把話挑明,就看劉約是什么態(tài)度。只要劉約敢有那么一點不自然,他就敢替父親將這樁婚事說定。
如此下三濫的牽線拉媒,著實把劉約嚇得不輕??梢坏┟靼琢隋X梟的意圖,他也有招對付。無非就是說醉話,都喝了三壺酒,你能酒后撒潑,我就不能酒后吐真言了?
“會元兄啊,你怎可如此說話呢!我與令妹平淡之交,根本就沒有其他念頭,你如此輕薄我們二人,小弟臉皮抗消磨,瓏兒姑娘可要如何?來,罰酒三杯,五杯!大牛,倒酒!”
錢梟嘿嘿一笑,醉眼迷離,對錢瓏拱手抱歉,接著喝酒。
錢瓏沒有回應(yīng),靜靜地看著兩個醉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