鹵肉鋪子等宋氏完全接手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了,黑妮、桃枝和黃軒回桃源村復(fù)命。
宋瑾說讓她們幾個先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再安排接下來的工作。沒想到幾人都不同意。
黑妮說道:“瑾少爺,我要是回家,我爹娘指定以為我沒活干了?!?p> 桃枝更是垂著頭不說話,她家里兄弟姊妹多,前頭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后頭一個弟弟一個妹妹。爹娘地里刨食,家里過的苦哈哈的,都指望她鋪子做活掙錢呢。幸而東家看的上她的手藝,大哥才能成婚。如今二姐也十四了,連副像樣的嫁妝都沒有,她能上一天工拿一天工錢才好。
宋瑾笑了笑,“也不全是讓你們回家休息,正經(jīng)發(fā)工錢呢。我們預(yù)備搞個作坊,你們幾個也算在外頭歷練了,得擔(dān)起來。以后休息的就少了?!?p> “房子也已經(jīng)蓋好了,就是差人做活。許你們一人帶一個人進(jìn)作坊,但是先說好,帶到人進(jìn)來你們就得負(fù)責(zé)?!?p> 這種推薦制度,對于她們來說是更好的獎勵方式。
先前家里沒聽見風(fēng)聲,幾個孩子回到家,家里人神色各異。
黑妮爹看見黑妮回來,帶著包袱,也不像往常有車送過來,低著頭神情不像高興的樣子,只當(dāng)她丟了活,抄起手邊的棍子就要上來打她。
“你個死妮子!活丟了看我不打死你!”
“爹,我活沒丟。領(lǐng)著工錢呢!”
“好黑妮,說的當(dāng)真?”
“真著呢。”
“行,讓你娘晚上給你煮雞蛋。”
鋪子里什么沒吃過,稀罕一個雞蛋。以前雞蛋只有弟弟的份,現(xiàn)如今她還是長臉面了呢。
黑妮沒說什么話,往她奶奶屋里去了。
老太太年輕時候要強(qiáng),落一身病,膝蓋里怕是長了東西,走不得路。若說家里人誰對黑妮好,只有這個奶奶了。黑妮姑姑孝敬的糖,總偷偷往黑妮嘴里塞。老太太自己養(yǎng)的雞,時不時的塞幾個煮熟的給她。
黑妮先是從窗戶往外瞧了瞧,湊到她奶身邊,從懷里拿出油紙包塞被窩里。上回她給她奶帶了東西回來,不過是些鹵豬耳朵,她娘堵在門口罵了半天。黑妮壓低聲音說道:“奶奶,這是豬臉肉,軟嫩的很,你吃。“
”你這孩子,有錢留著,給我買這作甚,平白花費?!?p> 老太太就要把紙包往柜子里放,黑妮接了下來?!蔽业艿芏汲阅桥至耍蓜e留著他了。自己吃吧?!?p> 說著就從紙包里拿出兩塊肉,就著火盆子略烤烤往老太太嘴里放。不敢烤狠了,怕香味傳出去,回頭她娘知道了。
往年家里也沒火盆子,灶里的火尸(方言,指未燃盡的柴,灶里做完飯還有熱氣)舀出來就能放一會。今年冬天,村里就說了,讓滿五十歲的老人隔個十天半個月就去領(lǐng)一袋子鋸屑。工地上,用木頭的地方多,鋸屑就是鋸木頭的時候飄下來的碎屑。木匠門都是拿回去撒地里,肥地。
顧小五倒是想到以前她們家冬天燒的火盆子。找個破盆子,下面墊一層火尸上面鋪滿鋸屑,雖然有一點煙,但是暖和,且持續(xù)時間長。盆子上面架兩根棍子,腳踩在上頭烤火,可暖和了。
要喝熱的,弄個搪瓷碗,加水丟兩粒紅棗,甜滋滋暖洋洋。
碳可不是家家能用的起的,鋸屑丟了也浪費,都攢著呢。今天桃源村天一冷上,家家老人都去領(lǐng)。
”奶,你別搓麻繩了,手冷。一會凍了?!?p> ”哪里就冷,今年有火盆,每頓飯加點火尸和鋸屑,暖大半天呢。我和隔壁你姚奶奶總約著一塊,搓點繩子,共一個火盆,還能省點鋸屑下來。晚上給你弄個小的,先放被窩里烘一烘,好睡。”
“奶,東家那里要建作坊,正要招人。要不叫咱大姑家的表弟來試試?萬一選上了呢?”黑妮遲疑的說了。
不說自己有名額的事,只講作坊要招人。
“真的呀?你大姑是享福享在前頭去了,如今家里艱難的很。我明兒就捎信給她?!?p> 黑妮小時候還跟著奶奶去大姑家里住過,她大姑丈是跑鏢的,日子很過的去。養(yǎng)了兩女一兒,女兒都嫁了就一個兒子和黑妮同年。
姑姑姑丈對她挺好,她記得那時候在姑姑家活都不用做,姑丈還叫她跟兩個姐姐學(xué)繡花,道是女孩兒要養(yǎng)的嬌嬌的。偏世事難料,姑丈出鏢遇到硬茬子,廢了一條胳膊,走鏢的活也沒了。
日子艱難起來。
黑妮打的心思是若表弟能選上最好,選不上她的名額可以保住表弟。
城里呆了許久,黑妮算是明白,人吶,還是得有錢。大姑家要過的好,就得有人能立起來。
之所以沒說名額的事,她是知道自己爹娘的。她爹肯定讓她弟弟去,她娘呢說不得找些理由要她舅家孩子去。
才不要呢,每次去舅舅家都使喚她干活。
若說人吶和動物的區(qū)別就在于,人會思考。黑妮讀了書,識得些字,又去城里長了見識,想的東西就開始多了。
桃枝回家里,一大家里人眼巴巴的看著她。
“桃枝回來啦,快快坐下喝水?!闭f話的是她大嫂。
“謝謝嫂子?!?p> 到晚上吃飯,桃枝娘看著閨女難得回來一趟狠心割了一塊臘肉,多炒了一盤子雞蛋。
看著兩個弟妹吃的飛快,桃枝心里也不是滋味。這大半年,她一文錢沒留,全拿給爹娘了,給大哥娶了媳婦,家里又成了空米缸。
都是窮鬧的。
“爹娘,東家說我做活盡心,許我推薦一個人去作坊做事?!?p> 話一出來,桃枝爹娘喜的不能,幾個孩子紛紛停下碗筷。
“只能去一個人?”
“是的呢?!?p> “你們幾個誰想去?”桃枝爹對著其他幾個孩子說道。
不待幾個孩子說話,桃枝大嫂就說:“肯定相公去啊。他是家里長子。”
“大哥,我不是托了秀娘師傅幫你找個手藝學(xué)么?”桃枝疑問道。
“哎喲你大哥天天灰頭土臉的回來,學(xué)那勞什子石匠,有甚用。現(xiàn)如今只是學(xué)徒能拿幾個錢。”大嫂聲音拔的老高。
“就是,你哥哥做活做的手都提不起來,累的不行?!碧抑δ锔f道。
說到底,是嫌錢少事多,可也不想想,做學(xué)徒都有錢拿,多好的事啊。
真當(dāng)活計是大白菜隨便挑撿呢。
見自家大哥不說話,桃枝氣笑了:“大哥的活是我貼了多少人情求來的?手藝學(xué)著錢也拿著,哪里不好了?正經(jīng)手藝學(xué)到手,以后哪里做不得活?還有,我每個月工錢都給爹娘,哥哥的呢?”
“你一個沒嫁人的姑娘還管起你哥哥的錢了?要不要點臉??!”
顯然大哥的錢是大嫂收著的。桃枝不看她嫂子,只看她爹娘大哥:“大哥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不做。二姐十四了,跟我去作坊做活,賺的錢自個收著,過幾年能說人家,好歹穿件新衣裳。小弟小妹在學(xué)堂好好學(xué),三姐以后定要給你們尋摸輕松點的活計?!眱蓚€弟妹紛紛點頭。桃枝爹氣的手揚上來了。
“爹要知道,我臉上帶著傷可不好做工。爹娘要有意見,那哥哥給多少錢回來我就給多少錢,有本事你們?nèi)フ覗|家。還有,別想著二姐的工錢,我的工錢才能照樣給。以前我沒做活,家里也過下來了,大不了我不去。打量著我不知道娶大嫂花了多少錢,大嫂帶了多少彩禮回來呢?”
一家子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