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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

謀闕

酒時衣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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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08-14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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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古七弒父

謀闕 酒時衣 3103 2018-08-14 13:55:12

  棲霞島,西渚千島最強盛的大島。

  黃昏的山崗上,一個紅衣人負手而立。

  此人中年相貌,一縷山羊胡好似被油浸過,一對頗為凌厲的斜眉,雙目一凝之時,如兩道寒光斜刺雙鬢。

  日暮的血陽,是一天中最大最殷的時候,即便是一個萬千思緒的人,也容易被它奪走目光。血陽落入遠處黑山,被遮的那一瞬,紅光似乎折了過來,襯得紅衣人的雙唇竟有幾分腥烈。

  倏忽間,風大了,大群的黑鴉飛過,山林中隱有狼嘯,震落了大片大片的枯葉,恰有一片不識趣地貼在紅衣人的臉上。

  他的臉色慍了起來,雙腮凝得好似鐵塊,卻沒有拭開這一片枯葉。

  “再昂揚的塵埃也是風的傀儡,這天下該是誰的,便是誰的!”情景所觸,他的情緒激動起來,隨即腦中畫面翻覆。

  起初那是一個白衣少年和一匹無暇白馬,那馬上少年震鞭揚塵、如風騁懷,恩仇灑江天,英姿染棲霞。

  而片刻,畫面急轉(zhuǎn),白衣變作血衣,少年提著一口覆血大刀,嘴角噙著殘忍的快意,他的面前一位長者四處摸爬,慌亂之間掉落了王冠。

  那刀,呼呼嘯嘯,那血,煌煌耀耀,那喊叫,響徹棲霞大殿。

  那一天,黑鴉四起、犬吠整夜。

  那一天,鼠群囤血塊、狼群圍王都。

  “十年了,你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驀然間,紅衣人發(fā)現(xiàn)臉上的這枚枯葉,居然還牢牢貼著,風越來越大,鴉聲狼嘯愈發(fā)促烈,那風中似還夾雜著嗆鼻的血腥。

  紅衣人突然滿目驚恐,他用力抓下臉上枯葉,立時攥為渣滓,只是當他伸開手掌,渣滓居然帶著血、帶著皮。

  他的臉上,那枯葉剛剛遮住的地方,現(xiàn)出五道深深的指印。

  ……

  棲霞島的東方,大海的盡頭,是一片浩大的陸地。

  乃是傳承千年的大雍帝國。

  帝國的版圖上,一道巨大山脈為重要分界,名為煙云山脈,像一把重劍從中豎躺在帝國大地上,大大改變了東西方的風土人情。

  煙云山脈西北、縱跨洛水,是八列國之一的洛國。

  這日黃昏,洛國王城碧洛城的一處酒館,人聲鼎沸。

  酒館名為三生酒館,在碧洛城頗有名氣,由來已久,仿佛碧洛城出現(xiàn)的那天,這三生酒館就坐立在這里。

  “這大雍太平了一千多年,我等一輩子不過百年,偏偏就趕上了這亂世。若是年老趕上也就罷了,正值風華之年,人不能不信命?。 ?p>  “賦詩你通不得韻,作畫你走不動墨,舞劍不過張牙舞爪,縱使生在太平盛世,你這風華之年不也和當下一樣,一個酒字而已罷了?!?p>  “哈哈哈哈!”酒館之眾大笑起來。

  “哼!你與我有何分別?亂世都是凡俗,太平也是落魄之人!”

  “非也非也,亂之一字妙不可言,不止兵戈之亂、社稷之亂,亦是人心之亂、機緣之亂,更是規(guī)則之亂。亂,才代表更多的可能性?!?p>  “屁!我算明白了,天下至此,都是你們這些無能之輩卻想一飛沖天給亂攪和的!都是庸才,以亂慰己!”

  剛剛還氣定神閑之人,聞言忽然怒起,一個酒碗砸在那人桌上,“你這終日醉漢,有何資格妄談奇庸!”

  被砸之人立時站起,雙拳一攥就要沖前,但片刻之間,這人又強行壓住了怒意,慢慢坐了下來,與此同時,對面之人也緘口不語了。

  “古道怒馬,可是這位客官點的?”

  一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男子,臂攬一個托盤,上立一個青壺。

  男子一身青衣,土木形骸,身材修長,他的目光很是恍惘,混沌難測,讓人不敢冒犯。更何況斗毆是三生酒館的禁忌,很多年前的先例至今讓人不寒而栗。

  “是是!”那人趕忙點頭,“勞煩掌柜了。”

  這時,窗外傳來兵甲之聲,兩列重甲兵隊貫過長街。

  “北炎屯兵云亭二十萬,洛國靖邊責任重大,以二位見識大可入兵籍,亂世之中做個封疆大吏,豈不甚好?”

  “是是!”二人同時點頭。

  三生酒館的規(guī)矩,亥時一到即刻打烊。

  這酒館的掌柜,名為古揚,他已在三生酒館做了十年掌柜,是最久的一個。

  午夜,古揚緩緩走到桌前,把酒壇、酒碗收拾下去,又仔細擦拭了桌子。隨后他關上了門窗,把三盆紫瑤堇從窗臺上拿了下來。

  白蠟燃盡,古揚點起三根足有手腕粗的紅色大蠟燭,它們等距排在古揚面前的桌子上,像祭拜的高香。

  古揚正對門坐著,左手成拳,拳心向上,右手作掌,包住左拳,安放在小腹之上。

  不多時,門外人影閃動,緊接著一支竹筒從門縫激射而入,將左側(cè)的一支紅蠟打滅。古揚微微凝目,卻是不動。約莫一炷香后,又一支竹筒刺來,打滅了正中蠟燭。

  古揚這才緩緩起身,打開已經(jīng)龜裂的竹筒,探出其內(nèi)的一張白帛,上書——

  云亭之兵起誓南下,北炎少主畢達呼親征洛國,先鋒三萬已破壇城,壇城距碧洛城共五城,洛王已疏散全民,退保碧洛城。

  古揚陡然凝目,立馬拿起另外一個竹筒,其上所書更為驚人——

  沅國北犯,興兵十萬直取洛國南境,赤珠守將捐軀勵兵,方保赤珠城。

  就著最后的一支燭光,古揚將地圖平鋪桌上,隨即,近幾天的諜報反復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形勢更為不堪起來。

  就在這時,屋內(nèi)忽然一片漆黑,最后一支蠟燭被打滅了。

  相比之前,此刻的古揚更為動容,“木大哥,你終于來了。”

  一個看上去不到四十歲的男子出現(xiàn)在古揚面前,此人身寬體胖、棗色面龐、短須絡腮、根根直立。見他手提一桿木杖,杖頭乃厲龍呼嘯之狀。

  “老七,洛國不可再留,牧青主已無力控制當下局面,前路已就,你隨我來?!?p>  古揚緩緩搖頭,“這碧洛城若失,三生酒館便不復,十年苦營付之東流。”

  “可眼下南北夾攻、連失城池,牧青主為北疆孤注一擲,豈有生天之法?”

  “你太小瞧牧青主了,北炎的紅衣鐵騎踏臨大雍,牧青主全力護北,此戰(zhàn)若失,大雍與北炎的疆界將由云亭一線變?yōu)槁逅?,在洛國守疆護土之際,沅國揮師北上,這在天下列國眼中將是何等卑劣行徑?!?p>  “當今天下全無規(guī)矩道義,掠城奪土實屬平常,你憑何以為這是卑劣行徑?”

  “非我以為,而是大雍千年的基蘊與尊嚴,大雍之浩土,內(nèi)斗如烹油,但至少從眼下看,他們由不得任何人染指?!?p>  “那牧青主此舉……”

  “牧青主智思深沉,青衿府智囊謀士眾多,這等危勢未必不是牧青主之局,他要的是大義,一個瓦解沅國的借口,他必獲了沅國與北炎的重要證據(jù)?!?p>  “但以洛國之力,何以解局?”

  古揚順手指向地圖,那是一個地域比洛國還大的浩土之國。

  “瀟國?”

  大雍西土,三國橫踞,北為洛國、中間沅國,南方則是瀟國。

  “沒錯,沅國本就勢弱,夾在洛、瀟兩國之間,多年以來漸被交滲,根基已然不穩(wěn),方才有此冒險締盟北炎之舉。既然沅國踏出了第一步,洛王聲勢已堅,名為抗北,實是吞沅!”

  木龍士微微凝目,“牧青主繼位以來,洛國強兵為上,野心昭彰啊!以你之見,此番洛國便無虞了?”

  古揚緩緩搖頭,“烈火已侵沅,風勢仍不足,且戰(zhàn)勢一息,戰(zhàn)利執(zhí)刀者便是瀟國,想必青衿府也不想只落個守土忠烈的美譽吧?!?p>  這一刻,古揚的目光忽然深渺起來,待落到地圖上時,又微微瞇住了眼睛。

  見他右臂拄在書桌上,背到身后的左手,拇指劃過四指,又在食指搓上幾圈后反向劃去,如此往復,持續(xù)了很久。

  忽然,他從袖中探出一個竹筒,“木大哥,你去青衿府暗會老蕭,讓他務必將此物交于洛王?!?p>  木龍士雙目炯然,“老七,你真的打算介入這紛亂的列國之爭了?”

  “這一步遲早要踏出,十年,已是夠久了。”

  ……

  大雍帝國有著十數(shù)億的人口,翻開《大雍史記》,無不透顯著這個帝國的強大,物阜民豐、國家承平,海內(nèi)經(jīng)綸傳道、詩文豐茂,四海名將鎮(zhèn)邊、無窺國門。

  但最近這個百年,大雍帝國陷入從未有過的黑暗。

  一切,起源于列國的崛起。

  大雍平宇元年,高皇帝掃平宇內(nèi),建立大雍帝國,分封十二列國。千年以來,十二列國或拱衛(wèi)邊陲或管制地方,成為帝國昌隆的一大助力。

  齊運三年,大雍十九世頒布“列朝令”,即各列國之王每月初一必須登臨大雍寶殿上朝,稟明各國軍事、民生。

  這本是削弱列國的第一步,但卻引發(fā)不曾想象的列國反抗,這一把把良弓早在千年前就該掩藏,此番撥弄了弓弦,皇室這才發(fā)現(xiàn),弓弦變成了逆鱗。

  十九世皇郁郁而終,在位僅十四年,其子九歲登基,改年號“定襄”。

  就是這定襄年間,列國之爭愈演愈烈,帝國形勢極為復雜,十二列國吞并為八國,皇室徹底失去對天下的控制權(quán)。

  至定襄二十九年,帝國已是黑云沉沉,亂世最慘烈的一頁即將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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