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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

第十一章 東方家族

謀闕 酒時衣 2856 2018-08-22 19:55:35

  是夜,風(fēng)急雪驟,今年的第一場雪格外突然。

  似是下了很多、下了很久,但凜冽的風(fēng)驅(qū)逐著雪,墻角處、背風(fēng)處、大樹底,才是雪的歸處。

  洛國王宮腳下,青衿府。

  牧青主在逐一閱過諫策后,只留下三人在殿。

  龍翻云道:“我洛國近來疲乏,瀟國必定有所行動,對瀟國而言,赤珠城比天劍閣更具價值,此時興兵犯境實屬勝盤?!?p>  龍翻云其后一人,鷹鼻鼠目,個子不高、身形瘦弱,此人名為伏炆,其最大特點乃是“易位而處”。

  易位而處,本是謀士必備思慮,這伏炆卻將其做到極致,每至此時,他仿佛將自己置身對方的時間與環(huán)境,聽得到對方言語、揣得透對方心機。

  此人不擅出頂絕之策,但其一番推斷,是其他青衿謀士的莫大助益。不得不說,這伏炆是青衿府最具特點的一位謀士。

  “易位而處?!狈鼮砷_口道,“溫酒入畫本為古傳,此次規(guī)模史所罕見,瀟國不敢興無名之師。一旦大兵壓境,退一步講,我洛國可挾此來宗親貴胄威迫瀟國,其后果非瀟國所能承受。所以,卑職以為,瀟國會為我洛國制造一個不能彌補的錯誤,才能于溫酒入畫時干戈以對。”

  幾人都看著伏炆,不曾發(fā)聲。

  “這不能彌補的錯誤,必是要讓天下人憤慨,此等良機稍縱即逝,瀟國不會循序漸進,他們要的是一擊而成出兵之名。未來百日,我洛國不但少了防御之兵,更多了東方宗親。所增未必成益,這多出來的一批大人物,必然藏著那興師之名。”

  隨后,伏炆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其他宗親固然位重,但不至激浪千層。此次溫酒入畫,長公主入洛以彰皇室,惟有這位大雍皇帝的姐姐又儀昭天下的青鳶長公主之性命,才能達到牧野想要的效果?!?p>  龍翻云凝思一瞬,“伏先生之意,長公主無虞,我洛國便無恙?”

  伏炆點點頭,“怕的是,難保無虞。”

  ……

  古揚回到碧洛城,景象變換驚人,許多特征鮮明的服飾出現(xiàn)在街道上。

  歷屆溫酒入畫都是一次商業(yè)盛事,天南海北商客絡(luò)繹,也是異域珍奇鼎聚的時刻,碧洛城的生意場異?;馃崞饋怼?p>  不為人知的是,一支金匠木匠石匠組成的百人隊伍已經(jīng)先行抵達碧洛城,并加入古木坊,成為酒畫天廊的重要力量。

  古揚看過近日諜柬,其中一封為龍翻云親筆。

  然而,令他動容的卻是一封邀柬,其落款為——

  東方溪。

  其言賅簡,皆為酒事。

  東方家族,是與北冥家族、西堯家族齊名的存在,位列“古三族”,是知曉這片大陸內(nèi)里的古老勢力。

  無論酒事、世事還是謀事,此行古揚都無所猶疑。

  翌日晨起,古揚帶著風(fēng)林兒去往東方家族在碧洛城的宅院。

  千樹街、魚龍巷。

  此地名為“鳳簫園”。

  相對貧瘠的西土,加上天障一般的煙云山脈,使得東方家族極少在西土活動,酒品也多為時人自東土攜帶而回。

  然而,這處鳳簫園卻并非東方家族的臨時居所,乃是以碧洛城百年以來第一高價購買。

  這處園子之前的主人是一位富商,酒畫天廊使洛國財力空虛,增賦加稅已是必行之舉,若無此背景,這偌大的鳳簫園恐是沒有出手的可能。

  東方溪一襲白衣,那是東方家族特有的白,白如云朵、白如皚雪,與之相比,世上所有的白衣都變成了灰與黃。東方家族的人也總給人一種輕盈的感覺,有一種入世而出世的通透。

  此人倜儻卓然,既不失端莊又顯隨和,一雙清目不思不疑,與之相處讓人覺得很放松。

  得知古揚不飲酒,東方溪眉目不改,換成了上好的幽山絳葉茶。

  “雖多年未踏西土,但三生酒館之品,我東方家多有耳聞,昨日去嘗了一壺十里阡陌,曲折回環(huán)、花明柳暗,意境頗為不俗?!?p>  “東方少主過譽了,酒館的酒在西土或有幾分稱頌,但與名揚千年東方家族的酒相比,就好比連綿不絕的煙云山脈遇到了巍峨宏闊的青霄十一峰?!?p>  東方溪笑了笑,“古主司好言辭?!?p>  古揚心知這些不過鋪墊之辭,無論三生酒館的酒還是東方家族的酒,都是表象罷了。

  風(fēng)林兒在不遠(yuǎn)處坐得無聊,別看他年齡不大,毛病可是不少,拿吃的來說,他拒絕一切帶核的東西,而眼前桌上,棗子、梅子、榛子……

  無奈之下,他做起了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撓手心。

  抿著小嘴,一臉不快。

  可片刻之后,風(fēng)林兒忽然咦了一聲,隨即小步嗖嗖往堂內(nèi)的流云屏風(fēng)后面跑去。

  “林兒!”古揚急止,但風(fēng)林兒似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物,絲毫不理古揚。

  面見此狀,古揚只好緊步追去,但見屏風(fēng)之后,景象一片狼藉。

  泥巴,到處都是泥巴。

  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在不斷捏搓,他的旁邊擺滿了泥人,臉上更是被泥巴糊得看不清相貌。

  東方溪一臉驚詫,“泥孩!你什么時候跑到了這里!”

  這“泥孩”聞言趕忙抬頭,目光一瞬恍惘一瞬明澈,轉(zhuǎn)一瞬駭然、轉(zhuǎn)一瞬舒暢,讓人不明就里。

  “我在此議事,切莫再停留!”

  泥孩點了點頭,立時收拾起來。

  風(fēng)林兒煞是勤快,幫著泥孩拾掇滿地泥巴,隨后笑盈盈跟在泥孩身后,像個小跟班一樣,一同到堂外玩耍去了。

  “古主司見笑了,這少年是我東方家收養(yǎng)的一個孤兒,從小就愛玩泥巴,精神似也有些……”

  “無礙無礙?!?p>  突如其來的打斷讓東方溪略有尷尬,只是欲言之事不得不續(xù)。

  微一沉默后,東方溪道:“傳聞古主司近日多慮西煞宮之事,且頗有成效,主司應(yīng)知西煞宮與我東方家族淵源極深,亦知專橫跋扈的北冥殿對我兩族壓制苛酷?!?p>  素未謀面,言語懾人。這番露骨之辭,古揚始料未及。

  “請恕古某直言,古三族之事我只知有所矛盾,卻不知矛盾內(nèi)里,少主這番說辭,實讓在下惶恐不安?!?p>  “望古主司不要懷疑在下有其他意圖,數(shù)百年來,三生酒館終有落定之主,這本身已說明很多,而后又盟定西煞宮。我東方家族最不擅識人,但天下慧眼無數(shù),最起碼,你不是東方家族的敵人。”

  看得出來,東方溪并不想透露太多,古揚也知此非透露之時。

  只是此事絕非多一個臂助這么簡單,其間怨、恨,終究不是一個人的怨與恨,一個家族關(guān)乎千百人的生死存亡,只會讓事情更加復(fù)雜。

  良久之后,東方溪終于說出來“總結(jié)性”的話語,“覆滅北冥殿是我東方家族之夙愿,為達此愿不惜一切,愿窮力助古主司。”

  “覆滅北冥殿”,區(qū)區(qū)五字,不啻于這天下最恐怖的誓言。古揚曾答應(yīng)夜子清不假,但未明確時限,東方家族卻是不同,他們與北冥殿是世仇。

  古揚內(nèi)心苦笑,誰在誰身后、誰是誰的刀?誰在尋找出頭鳥,一試枝葉的鋒利、狂風(fēng)的暴戾?

  如果自己明天死去,所有人都會和北冥殿握手言和吧。

  他是三生酒館之主,卻是吞下“玲瓏血心”的主,他是洛王的謀,卻萬事要考慮蕭笙竹的生死。

  而今,他又成了東方、西堯可信賴之人。

  回去的路上,風(fēng)林兒覺到了古揚的心緒,就好像自己玩木城時候,費盡周折也拼不出圖紙上的樣子。

  古揚走得很慢,有時風(fēng)林兒想扯一扯古揚的衣袖,但手抬到一半還是放下了。

  雪意欲襲、枯枝蕭瑟,來來往往俱是匆忙、大街小巷都是陪笑,也許是眼前景象,也許是古揚情態(tài),風(fēng)林兒也“凝重”了起來,渾不像一個十歲的孩子。

  “林兒,那個喜歡玩泥巴的沒有欺負(fù)你吧?”

  “怎么會?!币宦牴艙P開口,風(fēng)林兒立時嬉笑起來,“雖然他不怎么理我,但是我臉皮厚啊,再說我辛辛苦苦幫他和泥,他該說我好才是!”

  “你們說過話嗎?”

  “沒有,不過他絕對不是啞巴,更不是傻子?!?p>  “何以見得?”

  “你想啊,傻子的眼睛怎么會變來變?nèi)??尤其是讓你感覺到他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傻子而做出的變化?!?p>  “那在你看來,他應(yīng)是極聰明的人了?”

  風(fēng)林兒轉(zhuǎn)了轉(zhuǎn)小眼珠,“倒也未必,我能看穿他的聰明,說明或許我比他聰明呢!”

  “哈哈!”看著風(fēng)林兒的小表情,那副得意的小樣子,古揚不禁大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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