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翻云皺著眉頭,竭力而思卻也不知現(xiàn)今形勢下求這么多的地障意欲何為。
“此事非王命不可行,還請首座大人稟報國主?!?p> “非龍某有意遲疑,古主司所需材料實在過于龐大,即便稟明國主,也需訴之緣由?!?p> 古揚卻道:“緣由暫不可講?!?p> 龍翻云欲言又止,最終道:“罷了,此間思慮龍某參之不透,我會盡快稟報國主。年節(jié)之前,酒館對面若有冰燈攤販,即代表國主允準此事。年后若某日再見冰燈攤販,便意味花神谷可備材料?!?p> “有勞先生?!?p> 安靜下來,古揚的腦海一直翻覆著剛剛龍翻云那般緊張的畫面。
古揚思來想去,除了蕭笙竹之事,再找不到能讓龍翻云如此失態(tài)的理由了。而正是他的那種驚亂,讓古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
千年大雍,東方物華天寶、人杰地靈,西方總給人貧瘠惡劣、窮山惡水之感,一道煙云山脈,差別至斯。
現(xiàn)今東方,殺手有北冥殿,謀士有崇煙閣,五國或藏稀世金木、或有舉世名勝、或得瀲滟波光,為舞樂棋畫、詩詞歌賦之濫觴。
但西方亦有為數(shù)不多的矗立大雍鰲頭之地,花神谷便是其中之一。此地并非只專醫(yī)道,毒術亦是天下圭臬,亦正亦邪。
花神谷規(guī)矩頗多,最有名的便是“三不入”,“非不可醫(yī)不入”“非初見者不入”“非財茂者不入”。
這里只救別處救不了的人還必須是從未遇過的癥狀,而且這里不救窮人。
這三條規(guī)矩一擺,九成九的人都進不了花神谷。
他不由想起青骨堂那令人聞風喪膽的噬骨丹,只有大量服用噬骨丹,才最終不得不把蕭笙竹送進花神谷吧。
……
冬年節(jié),是大雍最重要的節(jié)日,也是一年歷法的終始。
這也是最隆重的團聚時刻,游子歸鄉(xiāng)、共享天倫。這段時間,所有的爭斗殺伐也將息落下來,無論夙愿、恩怨,都將短暫擱置。
人們認為年節(jié)血光會導致全年的霉運,即便看見血光都頗為不吉利。
只是恩怨不會被年節(jié)團聚稀釋,往往在年節(jié)聚首中釀就更大的恩怨。也讓人們在平靜中做好準備,迎接更大的風浪。
碧洛城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一片歡樂祥和。
對古揚來說,冬年節(jié)并沒有什么特殊意義,自從他來到大雍才知道這個節(jié)日。
今年,三生酒館多了很多人,不過看上去也沒有多少過節(jié)的興致,只有風林兒按捺不住激動的小情緒。
見他悄悄將古揚拉出酒館,“主司,你看那一車冰燈,趕緊拉回來可好?”
“我身無分文,要拉你去?!?p> 風林兒小眼一瞇,側臉瞅著古揚,“還裝不知,這些冰燈一定是有人送你的!”
“為什么這么說?”
“這年夜啊,最熱鬧的是裳羽街,差一些的是長夜街和銀屏街,傻子才會在這里擺攤。而且他擺在酒館正對面,還不停往里瞧,生怕你看不到似的?!?p> 古揚笑了笑,“林兒,你之前過過年節(jié)嗎?”
風林兒立時一臉神秘,“從前年節(jié)根本就是一年最痛苦的時候!”
“這么夸張?”
“你是不知,從前每到年節(jié),所有人都要跪香,一跪至少兩個時辰,所有人當夜不得進食。”
“這些冰燈都是你的,不過現(xiàn)在你要隨我去一個地方?!?p> “去哪里?。俊?p> “鳳簫園。”
風林兒面露不愿,“那里只有酒,不想去。”
“聽說你弄到了一幅大雍地圖,過幾天我請一幅活著的地圖來指導你可好?”
“小燕姐姐還沒譜呢,不信你的話?!?p> “西煞宮的那些吃的你還記得嗎?”
“快走!”風林兒睨了一眼身后酒館,半推著古揚箭步而出。
只是少半個時辰后,風林兒小臉立時拉了下來。
眼前這等氣氛,簡直像回到了從前。
同樣的昏黑、同樣的靜謐、同樣的焚香刺鼻,風林兒甚至覺得草木的形狀、屋舍的排列都一模一樣。
嗚!小嘴一抿,風林兒快要哭出來。
不多時,東方溪匆步而來,聲音很是低沉,“古主司見諒,今夜鳳簫園夜禁,恐難堂中一敘。”
古揚目露歉意,“是古某冒昧了,未知如此,少主多包涵,先行告退了?!?p> 東方溪拱手道:“今夜實是抱歉,明日定登門拜訪?!?p> 古揚微微點頭便要走出,可就在這時,一道清亮之聲傳來。
“你就是古揚?”
此言銳氣十足,頗有威懾,連東方溪說話都輕聲細語,此人卻肆無忌憚,身份儼然不凡。
古揚回身一看,來人與牧襄年紀相仿,著東方家的白衣,隨后他移目看了一眼風林兒,風林兒小目急眨,竟不敢與之對視。
此人雙目有著驚人的光亮,眼神透著強勁的穿透,若非親身遇見,難以想象世上會有如此犀利的感察。
好似滿滿一溏錦鯉,青藍紅黃混在一處,惟有他旖旎如虹,散著不可避之的光彩。
“沐風!”東方溪已然感受到一種濃濃的敵意。
風林兒微微扯了扯古揚衣角,不想再停留片刻。
“在下古揚……”
“我是東方沐風?!?p> 不等古揚說完,東方沐風已搶過話音,“從前逃殺之事足見計略周祥,只是這年夜到訪,是否過于唐突?”
“此時此景,大雍都在相聚暢言,古某與溪少主曾同患難,不知閣下覺得何處不妥?”
東方沐風冷笑,“以你之思慮,人情世故不過借口,你選在此刻時辰,難道還有可瞞?”
“此刻時辰又當如何?選在別時有何不同?”古揚反道,“非古某有意揣測,只是閣下之語,仿佛古某撞見了秘事。”
“你會無的放矢?”
古揚按了按風林兒的肩膀,“還望閣下不要過分度人,人情世故不過借口之類的話,讓古某頗為震驚。無意之事徒變橫禍,閣下意欲何為?”
“你撞見此事,便要付出代價,你當時帶走之人,是否應回到該回到的地方?”
古揚笑了笑,“撞見了什么?我不得不懷疑,今夜之事入了算計?!?p> “古揚,絕非如此!”東方溪忙道,不斷對東方沐風使著眼色。
古揚不再言語,攬住風林兒的肩膀,徑直走出了鳳簫園。
“小沐風!你這是干什么!”
“該我東方家守護之人,無端到了什么酒館,這口氣太公與你咽得,我咽不下!”
“怎會是無端?那日逃殺已細說于你,偌大碧洛城,除了王宮便是那里最安全,你休得胡來!”
“哼!我知事發(fā)突然,但最終絕不至眼下我為魚肉、他人執(zhí)刀的局面,都是你們不經細思!”
“好好好,你天生是主持大局的料子,但你以這種方式試探古揚,什么都探不出來。你急如火,他穩(wěn)如石……”
“我有我的方法?!?p> ……
窗外枝椏雖瘦,更染青骨卓卓,淺雪瑩瑩,罕見年夜之景。
從前最大的節(jié)日在夏末秋初,叫做望月節(jié),“望月湖畔望月升,人在酒中畫在游”,高朋畢至,少長咸集。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烹羊宰牛赴長筵,流觴曲水彩云間。
“從前最不能想象之事,便是你有一天會戒了酒,看來還是要有些志向,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p> 步彩樓一手抱劍,一手提著酒壇,來到門檻處,貼著古揚坐下。
“還是有些永遠不變的事?!惫艙P打理著步彩樓的蓬發(fā)和彩裝。
步彩樓不由一笑,“我時常想,假如那天你我有一個收著點,別死命拼酒爭個高下,現(xiàn)在又是什么境況呢?”
“步大俠半生瀟灑,沒有酒錢便撕一道聘狀,想來不會過得太差?!?p> 步彩樓笑道:“我大概算了算,那五六年間飲了你千壺美酒,此番看來,世上當真沒有平白無故的酒。”
古揚也是一笑,“多虧了那千壺美酒,不然讓步大俠做護衛(wèi),怕是夢里都在追打我?!?p> 步彩樓面色微凝,“你可有想過回去?”
“無時不在想?!?p> “那便一起。”步彩樓咕咕痛飲幾口,“當年逃殺之人我都不熟識,但有一位戴著面具的暗器狂人,我相信他一定活著,若與他合力,這世上沒有殺不了的人。”
“當年逃到杏海十六島時,我們當中一半的人已經不支,不得已只能用桃舟將重傷之人送走,任其漂流。待到楓丹渡口,只剩我與老木老蕭三人?!?p> 步彩樓嘆道:“我當時一直在后隊,有位姑娘死命跟隨,實力還很一般,可把我拖累夠嗆。后來殺得昏天暗地,我連自己何時落水都不知道,可惜了那位姑娘,看得出來與你堪命之交?!?p> “她活了下來。”
步彩樓突然大笑,“想想當年情勢,若能再見這些人,與其重返故地,怕是難以想象的酣暢淋漓!”
古揚抬目望著青黑枝椏,“我也希望會有那么一天。”
此時已是四更天,碧洛城爆竹鼎沸、漫天花火。
風宸急匆匆走來,“主司,園外有人求見?!?p> “這等時辰,來者何人?”
“那人不肯報家門,驅之卻不肯走,只說要事。”
“帶他進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