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陸戰(zhàn),水戰(zhàn)的機動性不能比擬,在兵力非懸殊的情況下,陣型排布、船艦裝備是決定勝負的兩大關鍵。陣型而言,一字行軍、雁狀攻敵,此間雁狀俗稱倒八字,轄敵一隅,包抄而攻。若有不敵,四散馳走,對方難以全面追擊,當可保存主戰(zhàn)之力。
船艦裝備,遠戰(zhàn)近攻皆不可缺,拿這艘黑娘娘來說,一艦置有六十四枚拋石機,可快速調轉方向與控制拋石距離。石彈為皂石覆油,外纏干草,點燃之后拋射,兼具砸擊與焚燒的效果。水下船角亦要格外重視,近戰(zhàn)時撞擊敵船,以身重而尖銳之器達沉船之效。”
太史瑜全神貫注聽著古揚的話,“如果要興一支水師,并由古主司這般明達之人主導,不知需要多久?”
“將軍可否說得再具體一些?”
卻見太史瑜微皺雙眉,一時沉默下來。
古揚道:“洛國興水師無有地利,但并不妨礙營造船艦,一艘戰(zhàn)船所需部件眾多,此為可提前準備其一,洛國將帥兵士當可大量儲備水戰(zhàn)之法,此為其二?!?p> “那究竟需要多久呢?”
“若以參與海戰(zhàn)為目的,至少需十年?!?p> “十年?還是至少?”
“此時所言萬千,終歸停于紙上,想驗證一支水師的威力,需要戰(zhàn)役的洗禮,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擁有一片海疆。”
太史瑜目光閃動,古揚所言已頗為通透,只差說破最后一層了。
“有一事本府好奇得緊,古主司既為大雍之人,何以對船艦水戰(zhàn)之事如此了解?博聞強識這樣的話,便不要用來搪塞本府了?!?p> 在古揚看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瑜將軍,而是換了個地方的牧青主。早在一年之前,那枚“油蕨簪子”已然表露出牧青主對自己的懷疑。
“一切正如將軍所料?!?p> 太史瑜笑了笑,“本府不會食言,我到此之前便已放走那位姑娘,你也沒有讓本府失望,船艦水師之事今日便是開端?!?p> “將軍一言九鼎,在下感念?!?p> 太史瑜道:“本府年少也曾有幸游歷江湖,眼下西土看上去風平浪靜,實是天下高手盤踞,包括這座王城,看不見的地方想必都是鮮血。三日之后,古主司有何打算?”
“三日?”
“外人看來,這座瑜府金碧輝煌,每一個能進來的人都是活在上游的人物。其實這里最多的是塵土,本府每年回來的時候不多,再過三日便是新的啟程,此非久居之地,也非立命之所?!?p> “多謝將軍近日照顧,古某感念在心?!?p> 太史瑜笑了笑,走出幾步忽又駐足,“古主司心懷舊念,應是沒有半日閑暇,即便身在瑜府,想來也是對天下事了如指掌。”
“將軍言重了,近日之事在下只是略知一二?!?p> “那依你看,本府這次啟程去往何處?”
“想來應是,赤珠城?!?p> 太史瑜一語不發(fā),只是興味十足看著古揚。
“將軍所往,皆是洛國頭等兵事,眼下四境惟南境爆發(fā)瘟疫,在下方有此猜測?!?p> “那你覺得,此次瘟疫是天災還是人禍?”
古揚神色不變,“今年洛國大雨無一、小雨不頻,南境距洛水最遠,乃一國旱極,加上眼下初秋高陽,確為障心疾最易發(fā)難之時?!?p> 太史瑜道:“本府亦知節(jié)令,但多年軍旅總是把事情想得復雜,赤珠城南連瀟國,若是控制不當,可危整個西土,這障心疾恐怕具備極多的可能性?!?p> “障心疾雖易蔓延,但無礙性命,只是弱體而已,若此為人禍,應該更決絕才是。”
“這正是本府想向古主司討教的地方。”太史瑜目光凝重了起來,“人禍的說法來源于本府,古主司莫有隱瞞,以此為前提講你的分析便是。”
古揚沉吟一瞬,“如果是人禍,而不殃及性命,想來威脅的可能最大。如將軍所言,赤珠城位置重要,禍起于此將使洛瀟兩國皆陷入恐慌,去疾之法將成與兩國交易的籌碼?!?p> “去疾之法?”太史瑜微一皺眉,“你認為,西土醫(yī)家解不了這障心疾?”
“如果西土醫(yī)家能解此疾,恰恰說明此為天災,一旦解不得,便是他人布施之疫,去疾之法便可成為籌碼?!?p> “可障心疾自有障心疾的解法?!?p> “本來,伏淵地障也有伏淵地障的解法?!?p> 話到這里,太史瑜不由一震,“看來古主司比本府所想復雜太多,你的這句話不只是做個類比吧?”
古揚微微點頭,“如果此為人禍,應是有人想走伏淵地障的路?!?p> 太史瑜卻有些糊涂了,“伏淵地障為防御之術,障心疾為弱體之法,這二者怎會產生關聯(lián)?”
古揚道:“東土研究伏淵地障許久,定已將解法縮小到最小范圍,將軍試想,如果這二者的解法,與同一物有關呢?”
“你是說,東土醫(yī)家雖未找到最后的解法,但他們對障心疾做了手腳?那你之前所言籌碼又是何意?”
“障眼之法?!?p> “嗯?”
“如果此事是在下所布,一定會與西土僵持,用本不存在的去疾之法蠱惑西土,而洛瀟兩國也會故作配合,因為他們需要時間找到解藥。而極有可能,此事會驚動天下醫(yī)家圭臬的花神谷,一旦花神谷解開了障心疾,只需在赤珠城安排幾個奸細,東土便拿到了伏淵地障的解法。”
太史瑜驚目,漸漸從糊涂變成懷疑,在他看來,無論兵法還是謀計都是環(huán)的串聯(lián),而這環(huán)可大可小、可開可合,可放于此、可置于彼,遂有“兵無常勢”之說。但古揚此刻所語,仿佛將所有的環(huán)握在掌中,而且無有改變,以定勢而判。
“古主司是不是太主觀了?”
古揚道:“此時天災人禍尚不能判斷,一切都是在下的猜測,只是希望將軍此去赤珠城心里有數(shù),如果有些事應了在下所言,將軍一定要小心花神谷。”
太史瑜抬目,“赤珠城萬人染疾,古主司的意思是,即便有解藥也不能救?”
古揚也抬起頭,“不是不能救,就看西土愿不愿意此時讓雍古三關貫通了?!?p> 四目相對,太史瑜忽然笑了出來,“古主司是向來如此冷酷,還是因為此地不是你的國、你的民?”
“在下能不選嗎?”
“哈哈哈!”太史瑜長笑。
古揚也笑了起來。
……
“血緝”所引起的震動,西土殺手界亙古未有,那份二十三人名單牽涉到眾多勢力,要找到這些人,意味著西土殺手組織幾乎全部卷進來。
未出五日,此事已經(jīng)變了味道,東土殺手強悍,且以正義為名,不僅針對這二十三人,其同門亦不放過。西土殺手界一片大亂,甚至出現(xiàn)主動提供血緝人物線索這樣的事情。
東土殺手分為三股主要勢力,其一為北冥殿,傳聞“北冥十鷹”有三人來到了西土,并帶來大量北冥殿部眾;其二為天珠門門徒,被誤殺的所謂高手不過是替死鬼罷了,柴珠經(jīng)營多年的底蘊仍在;其三是一個棠國的殺手組織,名為墨王宗,此派專為棠國王室殺人,棠國被滅堪稱身負“國仇”。
西煞宮是西土殺手界公認之魁,但當那一紙“血緝令”現(xiàn)世之后,人們便知西煞宮拯救不了殺手,這個古老的殺手組織似乎永遠習慣于在黑暗中隱匿。
難怪世上會流傳許多比如“一主二仆”這樣的古三族言論。
這夜的鳳簫園,靜得讓人壓抑,這氣氛對于眼下如火如荼的東方家族來說頗為罕見。
屋內,只有東方九萬海與東方沐風。
“揮斥烽煙送成了一品仙醐,你不會不知道,揮斥烽煙是太史瑜最喜歡的酒,當年家族在東土也就罷了,現(xiàn)今扎根碧洛城,小沐風,無論如何你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呀!”
東方沐風目光游離,“太公,我已與瑜府解釋過,一品仙醐價值仍在揮斥烽煙之上,太史瑜馬上要離開了,想來不會計較這些。”
“想來?”東方九萬海神色凝重,“你何時變得如此輕易臆測了?這幾日來,你心神不定、紕漏盡出,沐風,你怎么了?”
東方沐風強笑一聲,“太公,我今年才十七歲,又生處這樣一個世道,總有一些心事,哪能每天優(yōu)哉游哉?”
“太公老了,看不透太多但還能看得清你,我問你今日晚些時候,剩下的揮斥烽煙和霓凰輕舞為什么都消失了?”
“不曾消失,只是有些單子只有沐風知道。”
東方九萬海解開腰間的葫蘆,打開塞子往東方沐風前微微一湊,剎那間,東方沐風面色煞白!
他下意識便要去搶那酒葫蘆,但東方九萬海早有準備,“這里面到底多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
“那為什么此酒可以送到各派而沒有送到瑜府?你背著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做,揮斥烽煙和霓凰輕舞本就最受歡迎,乃是開拓良品,太史瑜所需之量太大,這會影響家族的計劃!”
卻見東方九萬海微微一笑,隨后將酒葫蘆湊到嘴邊……
“太公!”
只聽撲通一聲,東方沐風重重跪在地上,隨后兩行淚流不能遏制,“太公,求求你,不要逼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
“太公,你相信我,這件事情我能做好,你什么都不要管,一切都沒有問題?!?p> 東方九萬海喟嘆,“你如此反常,定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后天你曾祖便要抵達西土,沐風啊,他老人家一來,這些事豈能瞞過去?!”
……
酒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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