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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

第五十九章 移花接木

謀闕 酒時衣 3026 2018-09-26 21:32:18

  望著晏平書的背影,不知那是肩膀塌陷了還是背脊有些佝僂,青蒼沚,這個二十多年的白馬齋掌事從未如此動搖。

  說來他與古揚相識已有四年之久,但剛剛一幕他才真正認識古揚,這眼前之人不但可以與晏平書對峙,甚至可以俯視。他們都是做局的人,崇煙閣的神話并非不會破滅。

  更駭?shù)氖峭鈬牧α?,連他這樣的老牌殺手都不敢相信,什么人能把如此多的絕頂殺手聚在一起。

  “掌事大人想不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你指什么?”

  “遙公子去驤府真正的動機?!?p>  “我怎知那是不是你的動機?”

  “不,接下來你所聽到的,都是遙公子的話?!?p>  后半夜的碧洛城,從未像今夜這般喧沸,大批的禁軍全城搜查,連雞窩狗窩都不放過。

  快天明的時候,郊外的一間草屋,牧遙悠悠醒來,最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件雪白的直襟長袍,腰間束著月白祥云紋的寬腰帶。但那人戴著面具,一語不發(fā)。

  牧遙剛要開口,忽然眉目一凝,將欲言之語憋了回去。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他的面前,揚目一看,正是青蒼沚。

  牧遙內(nèi)心定了幾分,“掌事大人,發(fā)生什么事了?先生他……”

  青蒼沚道:“剛剛情勢緊張,先生受了點傷,幸無大礙?!?p>  牧遙上下打量著,不見傷處,晏平書極度自尊,心知應(yīng)是傷及臉面了。隨即,牧遙略有驚訝看向青蒼沚,青蒼沚笑了笑,“有些事情我雖不知,但今日能來,想必應(yīng)是可知?!?p>  “事情進展如何?”面具人忽然開了口,他的聲音十分低弱,見他扶了扶面具,身體微一動,一塊古樸沉郁的墨色玉佩蕩落下來。

  一邊是白馬齋首,一邊是那塊他不可能認錯的墨玉,再加上那聲音赫然就是有些虛弱的晏平書,牧遙之前的警覺立時消匿一空。

  “這一年里我未見過雷布驤,但正如先生所料,我的書房里的那些紫匣有人打開過,而且被多次查看。太史瑜在軍中的貪腐、四境將軍與太史瑜的勾結(jié)、王仕子弟結(jié)黨的傾向,先生送給雷布驤的線索,應(yīng)是大有用處?!?p>  牧遙不曾察覺,他旁邊的青蒼沚早已變了顏色,一個是翎王之子,一個是翎王門生,他們的談話竟是滿滿的都是瑜驤之爭,難怪牧遙自打醒來便對自己頗有防備。

  無人知此時青蒼沚的失落,自定襄始,天下紛亂不止,但要說哪股勢力經(jīng)歷過最多的殺伐、見過最慘烈的場面,無疑是已經(jīng)快被人們忘卻的翎王舊部。

  他們是殺手也是軍士,是永生不悖翎王的死忠。

  所以,身為掌事的青蒼沚才慎之又慎,他不怕舊部戰(zhàn)死,怕的是所托非人,這是翎王僅存的力量,深謀如晏平書,也沒能撬開真正的白馬齋。

  “對于驤派你了解多少?”

  牧遙忖了一忖,“驤派知道三公之位已不能撬動,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錢,打算全面滲透王仕子弟。利用手中所掌握的資料,讓瑜派高層揭發(fā)太史瑜,然后驤派添柴加火,縱然不會立即罷黜太史瑜,也讓他再不可能從前風(fēng)光。當(dāng)今局面,乃是三公懼于太史瑜,一旦太史瑜倒臺,驤派能在一夕之內(nèi)改變洛國朝勢?!?p>  面具人開始搖擺起來,望著左右窗扉,看上去思緒紛飛。就在此時,左三窗口忽然亮起微光,讓他立時心中一定,“你是如何得知這些?”

  牧遙道:“全賴先生神算,我真的與那人接觸到了,他很久之前便以酒師的名義在驤府活動,他對驤府的了解遠勝于我,說來他也是我們的人,只是我沒有捅破?!?p>  面具人猶疑之時,青蒼沚忽然開了口,“遙公子,此人后續(xù)仍有頗多安排,待你回去傳話于他,此后五日他任選時間,碧洛城北五里關(guān)雎亭,務(wù)必前來一見?!?p>  牧遙點了點頭,忽然疑惑道:“先生此番大動干戈將我?guī)С鲶J府,于今后恐有不利,不知先生意在何處?”

  青蒼沚道:“非常之時當(dāng)行非常之法,有些事情比先生的安危更重要。”

  說話之時,面具人探手入袖,取出幾塊淡黃色布帛,遞到牧遙面前,“你將當(dāng)下紫匣之物轉(zhuǎn)交那人,把此物分置紫匣之中。此后我恐難留洛國,待驤府成事,方知此舉用意?!?p>  牧遙心知局勢恐要大變,“先生要往何處?”

  “何處并無差別,今后我之想法會由掌事大人傳知于你,咳咳!”說話之間,面具人站起身來,“局不待我,我先行一步,遙公子保重?!?p>  忽然間,牧遙急切起來,不顧旁邊的青蒼沚,“先生許我白馬齋整部,可是到了兌現(xiàn)的時候?”

  青蒼沚微微昂頭,雙目好似吹進了什么,他倏忽閉目,旋即緩緩睜開,“舊部一人不少?!?p>  “那掌事大人何時對古揚動手?”

  “對古揚動手?”

  “三生古塢色厲內(nèi)荏,西煞宮不知與他有什么協(xié)議,那東方家族更是軟蛋一窩,能動此人的,惟有白馬齋!他持我父王之令,讓我莫入朝堂,其心可誅!無論如何,大人要奪回我們的翎王令!”

  “奪令之后呢?”

  “瑜派必倒,晏先生之指點,雷布驤心知肚明,我必更近一步,離洛國中樞更近!”

  “將自己的前途置于雷布驤一念,你又是否知道,殿下平生最恨便是朝堂傾軋!”

  “大人,此一時彼一時?。 ?p>  “殿下之愿,不分何時?!?p>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先生,已安排妥當(dāng),不可再耽擱了?!?p>  面具人匆匆推門離去,隨后摘下面具驚恐望著窗外的古揚,在將玉佩遞給古揚的一瞬,三位殺手頃刻將他帶離。

  角落里,一個口袋放在那人面前,“大人答應(yīng)過我,善待我妻兒!”

  可他打開口袋一看,里面竟是滿滿的銀兩。

  “今后不要在碧洛城擺臺子了,找個愿意的地方安生度日吧?!?p>  “是是!大人千秋!大人千秋!”

  ……

  東天泛藍,兩匹快馬已奔出了碧洛城四百里。

  寒風(fēng)凜冽、雪如麥芒,打在晏平書的臉上。

  忽然他勒住了馬,僵硬得挺在馬背上,說來他這一路的心思頗為奇詭。他怎會不知古揚奪他玉佩的意圖,但詭異的是,他不愿往那里想。

  向前一步便是真相,可他不愿邁出,此等自欺欺人,還是他晏平書嗎?他在想何以至此,他在求何以解局,但卻遲遲不愿去想那玉佩會對自己帶來什么。

  骨嘯望著晏平書,他的神態(tài)像極了一塊木頭,再大的風(fēng)雪也不能將他驚醒,他已徹底遁入另一個世界。

  那塊墨玉,是他的標(biāo)志,是師尊所贈之物,并贈他八字箴言——

  局潑如墨、思明若玉。

  他丟了玉,可他現(xiàn)在卻巴不得只是丟了一塊玉,遺失在狂野,或是被強盜奪走,這樣的結(jié)局竟成了理想。

  轉(zhuǎn)瞬間,晏平書面露骨嘯不曾想象過的搐動,他雙腮如鐵,恨不得把牙齒咬碎,旋即他又不斷吞咽,不知咽下的是唾液還是血液。

  直至他不能撐持,猝然落馬,他躺在雪地上,望不到朝陽,只有黎明前黑暗的穹頂。

  “你怎么了!”

  晏平書面無血色,抻開雙臂,不覺大地酷寒。

  什么時候,那象征著自己的玉,變成渴望純粹的丟掉;什么時候,他變得如此天真,好似自己根本不是一個權(quán)謀者;又是什么時候,他變得這般自欺欺人,顯而易見的結(jié)果,卻不堪細思。

  古揚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進他的腦?!?p>  “你穿著一身白衣,卻沾了蒼蠅屎,立時把白衣?lián)Q掉,這不叫潔癖。真正的潔癖,是你永遠不會再穿白衣?!?p>  “在這里,我說什么,你便要想什么、答什么,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活著離開這里,這應(yīng)是崇煙柱石一生最大的窘迫了吧。”

  晏平書猛然坐起,“我大意了?不!我輕視了?不!我不如他?不!??!”話到這里,他又幽幽笑了起來,“可是,我的局呢?我的局呢?”

  在骨嘯眼中,晏平書像瘋了一樣,他丟掉的不是一枚玉佩,而是自己的神。剎那間,晏平書躍馬而上,直勾勾盯著骨嘯,“他還沒有贏,對吧,他還沒有贏!”

  骨嘯全然無法理解晏平書怎會如此,雖然剛剛的經(jīng)歷很讓人挫敗,但晏平書的情態(tài)好像失去了一切,像散了味道的酒,喝起來還不如水。

  晏平書翻身上馬,“去什么花神谷,那鬼地方還有什么價值!”

  “你想去哪里?”

  “瀟國!走!陪我與凌瀟城!我對古揚了如指掌,石亭公想滅洛國,必繞不開古揚!”

  骨嘯盯著晏平書,心中之言并未開口,現(xiàn)在的晏平書已然經(jīng)不起打擊了。

  他忽然明白,“你變了”這樣的話真的是世上最寡淡的語言,因為沒有人知道“變了”究竟是一個怎樣的過程。有時,你以為那是耳濡目染,實際上,那只是頃刻之間。

  而你更不懂的是,一個人為何而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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