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嘗不想十年重逢,只是諸事多不由己,一別十五年,岐弟可還安好?”
“長輩常說,墨蘇一谷、可觀天下,只是詩書讀得多了對天下便更好奇起來,身雖安好,心常躍躍。”墨蘇歧有意無意把墨笛推到一邊,“十五年間你我書信雖疏,但天下風云幾分攪于揚哥,墨蘇谷自問知曉一些?!?p> “我要做的事,岐弟比任何人都清楚,并非墨蘇谷知曉什么,而是岐弟始終看得見我?!?p> 墨蘇歧淡然道:“我見到的不只是你,還有石板下的熔巖,十五年了,你要真正開始動了吧。”
古揚轉(zhuǎn)著茶杯,緩緩道:“今時至此,乃借貴谷一用,見一個我見過的人?!?p> “司巖昊今夜便到,你能請得動現(xiàn)在的他,真是令人震驚?!?p> “他應許久未來墨蘇谷了吧?!?p> 墨蘇歧西望一眼,“建國之前司巖昊時常會來,近幾年他在瀟國頗為活躍,是他的主要精力。司王府在大猷如日中天,司巖昊權(quán)傾朝野,這個國主級的人物很難抽出空了?!?p> 話到這里,墨蘇歧目有詫然看著古揚,高瞻遠矚恐已不能形容眼前此人。十五年前古揚來到墨蘇谷的那段時間,正趕上司巖昊拜訪老家主,那時大猷還沒有司王府,司巖昊還只是一位百獸師。
為了精習大雍典史經(jīng)綸,司巖昊渴望在墨蘇谷長留甚至充當一個外門弟子,他便想盡辦法與墨蘇歧打好關(guān)系,便在那時見過了古揚。
一個乍到大雍的古揚,在那時便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墨蘇歧記得他三人曾徹夜暢談,無關(guān)國史經(jīng)綸,講的都是兵法韜論。司巖昊興致濃烈時,還在燭影之下舞起旗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當年那個滿身創(chuàng)傷、面若深毒的人在這十五年里攪動了一域風云。
古揚知他,他卻不知古揚,他無數(shù)次來墨蘇谷走的都是古揚當年的那條路。
想至此處,墨蘇歧忽又有些悵然,墨蘇世家有墨蘇世家的傲氣,早些時候他看司巖昊,臉上寫滿了權(quán)勢與隱忍,透著一種“桀驁的謙卑”,“不可深交”在那時便先入為主了。
但隨著時日漸久,他又發(fā)覺過去的判斷有些武斷了,這個從百獸師到千獸師、從大隆佐到司王的人是亂局破繭的人,有著超乎常人的膽識魄力,他成功了,手段與性情反而不重要了。
與之相反的是古揚,十五年前的相處不過一月時間,但給墨蘇歧留下了至為深刻的印象。傷痕累累遮不住他無窮的魅力,這個人是一個異域降臨的鬼才,他是七星棋另一個境界的存在,他是兵法韜略無窮演繹的絕世帥才,更難以想象的是,他飽覽殺器、身兼異術(shù),加上那神秘無匹的過去,讓墨蘇歧詭異地與他站在了同一陣營,并以兄弟相稱。
十五年里,三封書信,竟抵得過司巖昊無數(shù)次的拜訪??v有那時年少不知風驟雨急的原因,后來想想這又何嘗不是先入為主呢?墨蘇歧不禁在想,這究竟是自我的偏見,而是這二人本質(zhì)上的手段有別呢?
墨蘇歧目盡遠方,再大的風,在墨蘇谷也只能盤旋,可這又像是一次次欺騙,讓人不知外在的風有多烈、山后的云有多急。
“見完司巖昊,揚哥恐再也不會回來了吧?!?p> “墨蘇一谷、可觀天下,我絲毫不懷疑,歧弟躍躍是因不想只觀天下,就像當年的大雍太子,現(xiàn)今的大雍皇帝,一句宮墻帝王道出無盡心酸。離谷之后,岐弟若愿同往,古揚榮幸之至?!?p> 墨蘇歧端盞而飲,內(nèi)心翻覆動蕩,不知古揚有意無意,竟將自己與大雍太子同言,這是攻心?還是說眼前人有很多不為自己所知的底氣?
“我的事岐弟最悉,我留在這里的東西,縱然岐弟不看,家族長輩也不會任其封存?!?p> 墨蘇歧緩緩抬目,古揚所言不假,雖然他曾抵抗過,但古揚留下的東西最終還是被打開了。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枚令牌,它是紫色,比手掌略大,上面有著一些血跡,正中是一個“鏡”字。單說這個字,是墨蘇歧從未見過的書法,或者說那并不是某種書法,而是一種神奇的勾勒。
它有著云一樣的飄逸又有雷一樣的凌厲,轉(zhuǎn)筆時透著果敢,落筆處彰著狂霸,幾個零零散散的墨滴,像膜拜又像風的子、葉的霜。一言難概,仿佛借天之墨,書出一個戳心入髓的字,給人無盡想象又讓人無覓答案。
另有一面“鏡”字的紫色旗子,放在一面相框里,向下放在箱子的底部,沒有絲毫折疊。墨蘇歧記憶猶新,當翻過這面旗子時,家族的人震動不已,不知它藏著何種的魔力,在那之后,古揚留下的大箱子再也沒有打開過。
“揚哥此時約見司巖昊,膽魄讓人驚嘆。兩個月前,太史瑜全線渡過沅水,赤珠城拔營馳援,石亭公襲到一座空城,本欲北上卻陷入南方大患,太史瑜這一刀割開,一直把主動權(quán)握在手中。瀟國陷入被動,大猷便舉足輕重,這道聯(lián)盟不是輕易可以瓦解。”
古揚點頭道:“論及對司巖昊的了解,大雍無人及得上岐弟,他的野心想必你有所判斷。”
墨蘇歧道:“大猷不足以讓他施展,若非北炎的牽制,他早已在大雍放開手腳。吞瀟是司巖昊的大計,但戰(zhàn)事至此,瀟國亦有戒備,其中兩難揚哥豈會不知?!?p> “如此說來,岐弟便不用擔憂了,司巖昊要吞瀟,我便助他一臂之力?!?p> 杯盞倏然一動,墨蘇歧驚異望著古揚,偏安一隅的墨蘇谷對大雍沒有太多歸屬,但這道青霄峰是肉眼可見的印記,那一側(cè)便是“外邦”,眼下古揚要助司巖昊吞瀟,便意味著列國之后的最強占據(jù)。私心而講,屆時的墨蘇谷都將成為大猷的“王土”。
但墨蘇歧并沒有更近一步,古揚說他了解司巖昊,但他對古揚又豈是一無所知?“揚哥的話,說了幾分?”
“今夜之議,不如你我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