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嵐的大伯,黑灰色長袖襯衣,不過被挽起了袖子,許是天氣有些熱。短寸頭發(fā),大方臉,臉色略微暗黑,有七七八八的皺紋溝壑分布在眉宇和腮邊。順手拿了小板凳坐在桌子旁,挽起了褲腳,先端起粥嘬了一口。
“她怎么樣了?”
“還算順利。”
“需要我做什么?”
“他在你那里一段時間?!?p> 秦嵐抓起饅頭就著咸菜啃了一口,順便撕了一塊填給了古天成,之所以是填,實在是秦嵐那塊撕得實在大,也可能是古天成等投食的嘴張得太大,所以以至于現(xiàn)在說不出話來,可能是噎住了。于是秦嵐又端起粥讓古天成喝了一口。
“XG90?”
“對?!?p> 黑大伯的臉色更黑了。
“那他要到什么時候?”
“他認識澹臺可。”
黑伯的臉色好看了些,只不過古天成的臉色不好。
“我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應(yīng)該不多?!?p> “你想做什么?”
秦嵐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回應(yīng),直到大伯把古天成推走,秦嵐一個閃身便不見了,像是從未出現(xiàn)在這里。
秦伯推著古天成走在鄉(xiāng)間的小道上,冬天剛剛過去,今年少雪所以倒沒那么泥濘,還有些刺骨的風(fēng)夾雜著陽光的味道鉆進袖口,有股寒冷過后乍遇溫暖的刺激,古天成手臂起了細微的雞皮疙瘩,當(dāng)然還是古天成太虛弱了。
這樣的天氣,出來干活活動的鄉(xiāng)親還是不少的,最受關(guān)注的莫過于古天成這個外來者,當(dāng)然開口的都是秦伯。
“這是你家那個?”絕大多數(shù)都是疑惑。
“我小舅子家的,城里待得煩了?!?p> “奧我就說不太像,你家怎么樣了?”
“還好還好。”
當(dāng)然這是客氣的。
“喲,你家又多一個,這誰家的?!?p> “你閑滴很,你家娃再亂扔石頭給腿打斷?!?p> 對方是笑著問的,秦伯則是拉起黑臉,罵罵咧咧,看來關(guān)系很差,秦伯倒也不愿意裝給人家看。
秦伯的家是個四合院子,比秦嵐的地方更整齊些,也更有煙火氣。角落里擺著農(nóng)具,拖拉機,里邊的廚房還傳來食物的香氣。院里也有個曬太陽的,和自己如出一轍,是個小胖子,肉乎乎的臉已經(jīng)看不出和秦伯的相似點,秦伯索性把兩個人放一起,晾在那里。
秦嬸出來端飯菜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院子里多了個人。
“國遠,這誰家娃。”
“小苗男朋友?!?p> “小苗?”
“她專門送過來的。”
“奧,國義他們還好吧?!?p> “嗯,有進展?!?p> 當(dāng)然秦嬸和秦伯的聊天,古天成也只能聽個大概,他更在意旁邊的小胖子。小胖子的呼吸若有若無,臉上被太陽曬得有微黑,見了古天成也只是笑,沒有發(fā)出聲來,看年齡十八九左右,眼睛沒有多少神光,腦子可能還有點問題。古天成左右張望,沒個說話的人想知道點什么都費勁。
好在這種情況并不長,終于是開飯了,秦嬸當(dāng)然比秦嵐這個暴力偏執(zhí)的女漢子做得要好吃的多,旁邊的小胖子就是例證,古天成心里全是怨念。秦伯倒是直接得多,吃飯的間隙便開始聊了起來。
“你認識澹臺可?”
“是?!边@點秦嵐已經(jīng)公布,古天成也就沒有藏著的必要?!澳阋仓浪俊?p> “我和她同是正一的弟子,他算是我?guī)熃?。”秦伯倒也干脆,想必是出于對秦嵐的信任,對古天成也就沒有什么保留?!澳撬欠裼薪棠銡w神的內(nèi)容?”
“你很在意這個?”
秦伯明白古天成的言外之意,雖然秦伯信任秦嵐,只不過古天成對秦嵐的了解卻是鳳毛麟角。
“我就直說了,我兒子五年前也中了XG90,歸神篇的內(nèi)容有助于他恢復(fù)?!?p> 古天成微微皺眉,要是往日他倒不會多想,只是越是虛弱的時候,越是有生物本能帶來的謹慎,古天成不了解他們,自然沒有最基礎(chǔ)的信任。
“你是正一的弟子,不求助他們?”
“XG90就是正一底下的藍檀生物公司研制,用來逼供的神經(jīng)毒劑,而且我的天賦一般,不是核心的弟子,自然接觸不到?!?p> 古天成依舊是沉默,他沒有足夠的信息支撐自己的判斷,秦伯停頓了很長一會兒,想必是個很長很痛苦的故事。
“八年前,我還是正一的弟子,我姓秦,自然從我祖輩起便在正一的直桐山生活,秦、澹臺和東三大姓的人不多,卻是這座山上傳承最久的。
“我們的父輩都是那個血火年代的參與者,他們在老人的支持下選擇了對的路,為走出那個黑暗的年代付出了很多,也展現(xiàn)過力量。
“當(dāng)然我們力量很強,但終究不過那個時代浩如煙海的一份子,不過總是會有人覺得自己的力量遠超所有,或者是因為古老的傳承總是享受了千年的高高在上便低不下頭顱,或者是因為記憶里的傲慢早已根深蒂固,所以門內(nèi)有了分歧,有了新想法的和古老頑固的總是有所不同,有人還有初心,有人早已墮入美夢。
“最后門內(nèi)開始因為天機真人的預(yù)言,門內(nèi)一些古老的力量開始不安起來,直到澹臺可師姐為了一位剛剛被私自拘押,要進行逼供的外門師兄而殞身,門內(nèi)開始了大規(guī)模的調(diào)查和清洗,那個時候我和你嬸剛好在外躲過了那次清洗,最后多虧小苗拼死帶出了打了XG90的國義和小山,她也受了很重的傷一直昏迷不醒,。”
故事很短,熟人很多。
“秦嵐就是小苗?”
“她最早的名字是秦苗。”
“那她恢復(fù)了?”
“她本來就是最有天賦的弟子之一,不過到現(xiàn)在的她也沒恢復(fù),關(guān)于她的事情我無法告訴你太多,以后她會告訴你?!?p> 算算時間,東步衡也是差不多那個時間回到特機部隊的,想來也是那次清洗的成果之一。
古天成轉(zhuǎn)頭看向輪椅上的小胖子,秦嬸正熟練地給他喂飯,當(dāng)然捎帶的時不時也給古天成幾口飯菜。“他叫秦山?”
秦伯點點頭。
“山海倒是很配?!?p> “國義有個兒子叫秦海?!?p> 古天成眨眼間轉(zhuǎn)過很多念頭,虛弱的身體又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不見他?”
“小海天賦很好,自小被收入內(nèi)門苦修,出事前過節(jié)倒是常見,出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p> 當(dāng)然很多事情是有聯(lián)系的,本來是看似毫無關(guān)系的人,卻織下了鋪天蓋地的網(wǎng)。初春的陽光很冷,好在這盤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手藝很不錯。
澹臺可給了自己兩本書倒是不假,可是無人指導(dǎo),靠的全是自己瞎摸索,古天成把書里的內(nèi)容練成的也不過十之一二,也是挑著自己感興趣的練習(xí),實在想不出哪門技法對這種情況有幫助。
“歸神的內(nèi)容,我需要征求澹臺可的同意?!?p> 秦伯倒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需要歸神的內(nèi)容,天賦不夠強行參悟會迷失本心,歸神里面有一門叫破虛的術(shù)法,可以搭接神命。”
“神命?”
“神門和命門,通俗點就是大腦和身體。澹臺師姐沒有教你這方面的基礎(chǔ)?”
古天成假笑了兩聲,遮掩自己的尷尬,她這個師傅名不副實,他這個弟子自然就是半斤八兩。
“你怎么知道她還在?”
“她投了鬼門,正一為此和鬼門有一場大戰(zhàn)?!?p> “...”
“...”
接下來是古天成難得的悠閑日子,有些做一個殘廢之人的自覺。日常便是聽聽秦伯給自己講講關(guān)于正一,以及關(guān)于修煉。秦伯是個很專注的人,日常也很少如其他的鄉(xiāng)親聊所謂的“國家大事”,反倒是給了古天成機會,和村里的閑漢混了個賊熟,或許對于閑的打發(fā)都有相似的愛好,或者都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秦伯倒并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么天賦很差,他來自修道世家,博聞強記方面很有造詣,對于修煉的基礎(chǔ)很有心得,反而是古天成這個半路出家的門外漢,求之不得的東西。
當(dāng)然古天成也逐漸熟悉了周圍的環(huán)境,自從胳膊有了輕微的恢復(fù)之后。這里是S省一處山區(qū)村落,坐落在山谷一處很大的盆地,南北的方向比較窄,站在一邊山腳便能看清另一邊在山上跳躍的如螞蟻大小的山羊,東西便比較遠了,以至于東邊鐵索橋邊上兩米的石碑都藏在了某片輪廓的陰影里。村里大約百十戶來人家,大多是一些老人,東西兩邊各有一處出村的通道,只不過東邊的那處需要穿過一個百米的鐵索,西邊則是兩車寬度的盤山公路可以直通國道。
這是一個不錯的養(yǎng)老的好地方,只不過該養(yǎng)老的人此刻卻在忙碌。
戴林老頭也好,老首長也罷,站在天華游樂場內(nèi)部一個氣派的辦公樓前,背著雙手,望著分外刺眼的紅旗背靠著陽光在風(fēng)里搖晃。辦公樓有四層,倒也不算高,樓頂上有個不銹鋼打造的亮閃閃的天華游樂場的標志,像是個邁步奔跑的卡通“萬”字,窗戶的玻璃有些破損,地上也有一些亮晶晶的反光。
“知道為什么這次讓你來做警衛(wèi)嗎?”
身后是秦海,抱著槍站在一邊,站得倒是筆直,對戴老的話倒是沒有什么驚訝。
“不知道?!鼻睾P?zhàn)士很盡職,站在風(fēng)里一動不動。
“報告!”是樓里的搜查隊伍出來了,遞給戴老一疊文件,戴老掃了幾眼,抽出來一張,剩下的則讓報告的戰(zhàn)士又拿回去了。
“這代的主事人里,你算是最光棍的一個,混進來也不改個名字?!?p> 戴林老頭可能是許久沒有同人說過話了,有點想念話嘮古天成。
“知道大樓地下有幾層嗎?”
“不知道?!鼻睾P⌒值苁谴蛩阊b到底了。
“目前探查到的有四層。”戴首長倒也不覺得自說自話的尷尬?!爸廊f化鋒嗎?”
“不知道?!?p> “萬化教的實際控制者,第五層都是他的人。”
秦海小兄弟看來是不打算裝下去了。
“第五層?”
戴老頭笑了笑,“三大家的主事都調(diào)走了,看來你們埋得很深。”戴老頭并沒有直接回答秦海小兄弟的問題?!爱?dāng)年和秦年部一起剿滅的這里,沒想又來一次,真是諷刺!”
秦海無法回應(yīng)老一輩的問題,他有更關(guān)心的問題,當(dāng)然戴老也沒有讓他等得太久,把抽出的報告揚起順手給了秦海。
“你們打算拿萬化鋒做棄子,來平息怒火,卻被他玩弄股掌,回去吧,告訴他們,這只是一次警告,三天后,我要見到萬化鋒?!?p> 戴老想要見到的萬化鋒,拿著小板凳坐在在一片冷清清的冰面上,天氣很好,太陽很亮,只不過天氣卻冷,像是太陽散發(fā)的是冰涼的光,凍結(jié)了這片天地。冰面上支著沉沒在鑿洞里的魚竿,有寒風(fēng)掃過發(fā)出輕微的嗚嗚聲,似是凍麻了腳,萬花鋒起身跺了跺,抬頭遠眺,有個白色羽絨服的身影緩緩走進,便是剎那就到了眼前。
萬化鋒是標準的惡人模樣,他是一個純粹的人,所以他的臉便如他的人一般,因本心而更惡了一些。惡人的喜怒任由于心,所以萬化鋒的表情變化不定,忽笑忽怒忽癡忽顛,有人是面無表情讓人琢磨不透,有人則是如他這般。
來人身材不高,站定之后便是沉默。萬化鋒活的時間夠長,做過的惡事夠多,所以他便也很能沉得住氣,突然魚竿動了,在安靜的兩人間搖晃。
“我不大喜歡聽別人辯解,只不過有人說過聽聽故事也不錯,所以,你可以試著說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