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軍治軍甚嚴(yán)。像她一個女子,混跡軍營多年,一旦被發(fā)現(xiàn)絕對沒有生還的道理。畢竟軍令如山,不是鬧著玩的。當(dāng)時,宋大將軍劍都扔在了自己師徒面前。立逼著鐵四郎師徒自伐。鐵四郎萬般無奈,說了一句:“她叫公子獻父親?!?p> 公子獻,就是她那個掛名義父,她心心念念牽掛著的,除了師父,頂數(shù)他親的人。她早已知道鳳子龍孫是什么意思,但是,從她在登城太守府所聞所見,不難推斷出。齊獻這個鳳子龍孫在朝廷中并不吃香。要不然,登城一個小小太守,也不敢那樣對待他。如果阿柔猜的不錯,當(dāng)時,公子獻居住的地方,就在馬廄邊上。鳳子龍孫住馬棚,地位可想而知。這也是她這些年為什么拼命苦學(xué)功夫的原因,她要學(xué)好功夫去保護公子。
但是,如今鐵四郎一句話,就讓手握重兵的宋大將軍對她另眼相看,很不正常。
宋大將軍完全不管她心中的彎彎繞,立刻將她打包塞進馬車?yán)?,一路搖搖晃晃往雁鳴關(guān)內(nèi)第一城……遙城而來。
宋大將軍常年戍邊,在遙城有自己的府邸。這幾年阿柔跟著鐵四郎雖然來過遙城幾次,可是進將軍府還是頭一次。入目之處,雕梁畫柱,完全是關(guān)城內(nèi)的軍營不能比擬的。
就在她眼花繚亂的時候,一個四十多歲,風(fēng)韻猶存的夫人迎了過來,身后帶著一幫珠翠環(huán)繞的女人們。
“齊姑娘?!蹦欠蛉丝匆娝?,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向她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見禮。
阿柔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她幼時長在郊野荒村,不曾識得禮數(shù),后來跟著鐵四郎來到邊地,在一幫糙老爺們兒之間長大,也沒人教她怎樣待人接物的規(guī)矩。要是騎馬打架,說不得她還自信些。面對眼前這些鶯鶯燕燕,她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跟在那夫人身后的一個翠衫女子,忍不住就輕笑出聲。阿柔更加窘迫,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那個,要是沒事我先走了?!闭f完轉(zhuǎn)身就向外走。
關(guān)鍵是,你丫不是來將軍府旅游啊。你是被押解到這里來的。二門外的侍衛(wèi)刷啦一聲就拔出腰刀,十字交叉攔住了她的去路。
阿柔正有些惱羞成怒,見狀散淡的眉毛一挑:“想打架?”
“齊姑娘?!蹦欠蛉诉B忙緊走幾步,笑著拉住了阿柔的胳膊:“知道姑娘要來,我一早讓人預(yù)備了上好的酒菜,專等姑娘來了,好給姑娘接風(fēng)洗塵。”好像剛剛的事情,都不曾發(fā)生一般。
阿柔在邊關(guān)待習(xí)慣了,而且她不放心鐵四郎。因為她女子身份被識破,鐵四郎肯定會受牽連。也不知那宋將軍怎么定奪的。所以,她心中十分的牽掛,根本就在這里呆不住。一路上要不是被幾個侍衛(wèi)嚴(yán)防死守,她早跑了。這時更加想要離開,聞言說道:“不用那么麻煩?!?p> “要得,要得。將軍口諭說的明白,您是鐵四將軍的高徒,要我務(wù)必要好好接待。要是就這樣讓你回去,豈不辜負了將軍的一番美意?你常在軍中,將軍的脾氣想必比我還清楚?!?p> 阿柔微微一愣,這娘們兒講話柔中帶剛,有一套。分明是拿宋大將軍來壓自己。為了師父安危,少不得她得乖乖待在這里。
“那就麻煩夫人你了?!?p> “不麻煩,不麻煩。齊姑娘能來,咱們府中蓬蓽生輝呢?!蹦欠蛉苏f著,拉著阿柔向內(nèi)院走。那一幫鶯鶯燕燕就自動的跟在二人身后。
阿柔偶然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那些人中似乎少了一人。再仔細一看,可不是。那個笑話她的翠衫女子不見了。
那夫人察覺到她頻頻掃視的目光,也跟著回頭:“姑娘在看什么?”似乎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隨從里少了一人一般。但是,阿柔有種奇怪的感覺,那翠衫女子的消失,和她脫不開關(guān)系。這位夫人,還真的挺能裝。
既然主人都不說破,她這個做客人還是少些好奇心的好。俗話說,好奇害死貓。阿柔能活下來不容易。她還要去見公子,去給父母親人報仇。所以她很惜命。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去幫弟兄們找場子,已經(jīng)是她干過的最沖動的一件事了。被大將軍請喝茶那一刻,她腸子都悔青了。
那夫人一路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一個珠簾疊翠,掛著錦繡幔帳的房間中:“齊姑娘,你看這房間可還滿意?我是按照咱們府里大小姐的閨房布置的。”
“滿意……”其實她在軍中混久了,雖然知道這屋子布置的挺好,但說實話,真沒感覺到多對心思。難免的,語氣中也就帶上些敷衍。
那夫人道:“你可別跟我客氣。要是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我說。我這半輩子,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給將軍養(yǎng)下。從第一眼看見姑娘,就從心底里喜歡。你可千萬別和我客氣,就把這里當(dāng)成自己家就好。”
阿柔在軍中過得粗糙,但不代表她傻。相反,鐵四郎作為一個不姓宋的宋家軍偏將,要面對的各種傾軋層出不窮。軍中也不是凈土,她該知道的察言觀色,早就爛熟于胸。看著這夫人賣力的表演,她打心底里感到惡心。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她現(xiàn)在的處境。
自己和師父有把柄握在宋定邦手上,有些話,假的也要當(dāng)作真的聽。
她立刻做出了感激涕零的樣子:“多謝夫人?!笔聦嵣希侥壳盀橹?,她連這夫人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將軍的庶夫人,人稱蘭夫人還是藍夫人的。說白了,就是宋定邦在邊城討的小老婆。
宋定邦的正妻嫡子連同高堂父母都在京城府邸之中。他一個人千里迢迢跑到這雁鳴關(guān)來戍邊,身邊沒個女人那是不可能的。據(jù)說他原來從家里帶了個庶夫人來,幫忙打理內(nèi)務(wù)啥的。那個庶夫人命薄,來到這里不久就水土不服死了。然后這藍夫人就成功上位,成了遙城將軍府里的女主人。
她跟了宋定邦半輩子,沒兒沒女。于是乎,宋定邦又整了一大幫小老婆回來。這些年,很是養(yǎng)下了幾個兒女。大的都十九了,快長成老姑娘了,都還沒婆家。因為她們是庶出,跟前的姨娘沒資格幫她們找婆家,得回到本家去,由嫡母操持才行。
阿柔在將軍府住了兩天。天天被那些丫頭婆子軟磨硬泡摁進不知道什么煮的湯里洗涮,然后再拖出來,往修完手指甲修腳趾甲,往剛剛洗干凈的頭發(fā)上死命抹桂花油,梳成光溜溜的,能滑到蒼蠅的發(fā)式。插上亂七八糟,足足有二斤中的珠花翠鈿。再穿上窄袖小襖,拽地繡裙。那繡鞋底子又薄又軟,綢緞面兒上繡著活靈活現(xiàn)的花兒,讓她不敢大步走,生怕把這么嬌氣的鞋子給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