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語帶著云破進來的時候,格物正歪在后罩房正屋的榻上看書,她這幾日過得極舒坦,有父親和兄長的疼愛,亦沒有什么煩心事,每日不是看看書就是繡個帕子什么的。
見竹語帶著個人進來,她便放下了手中的書,仔細的端詳起了來人,小丫頭看上去年齡不大,低頭斂目,穿著府里三等丫鬟的衣服,身形修長,竟比竹語還高了半個頭。
“竹語,這是?”見她詢問,竹語就上前一步,笑著說:“小姐莫不是忘了,這是前幾日大少爺提起的云破丫頭?!?p> “哦,對對對,怎的就忘了這件事情了?!闭f話間她又將目光移向了那個小丫頭,見她還如進來那般站立,并未抬頭,心中好感頓起,哥哥治下必是個嚴厲的。
“你上前來,抬起頭給我看看?!?p> 那丫頭聽了她的召喚,福了福身,應了聲“是”,就走上前來,站定后,便抬起了頭。
“好一個英氣的姑娘”,看了面前之人,謝格物在心中暗贊,然后道:“聽哥哥說,你會些拳腳?”
云破在謝格物看她的同時也在偷瞄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主子,柳眉杏眼櫻桃嘴,說起話來柔柔的,臉上也含著三分笑,這是瀾清主子的妹妹?還真不像,冰塊臉的大少爺怎么能和面前溫柔的小姑娘是兄妹,聽到謝格物的問話,她回了神,道:“是,奴婢云破,會些拳腳功夫,因著少爺擔心姑娘,便派奴婢來保護姑娘?!?p> 聽了她這話,謝格物“噗嗤”笑了出聲,這小姑娘看上去英氣伶俐,確是個實心眼的主兒,清了清嗓子,她正色道:“既進了我的園子便是我的人了,就是見著哥哥也只能是喊一聲大少爺了,你可知道?”
嘖嘖嘖,果真是瀾清主子的妹子,還真是和他一般腹黑,剛才還真是錯看這嬌嬌柔柔的小姐了,這就“警告”她,以后是她的人了。
“大少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囑咐過奴婢了,奴婢省的,既進了小姐的園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咳咳咳”,聽了這話的謝格物,差點把剛喝進去的茶水噴出來,自己讓她做什么了,怎么還扯上了生死。
站在一旁的竹語也有些憋不住笑,這園子里一個呆萌淘氣的竹染已經(jīng)讓張嬤嬤時不時頭疼了,再來個云破,不知道張嬤嬤可還能受住。
“你可還會做些什么?”
“奴婢不才,除了會些拳腳對吃食和養(yǎng)生也有些研究,依著奴婢看,小姐似有些不足之癥,應是睡不好,不過沒事,吃些藥膳調理一二便沒有事了?!痹破埔槐菊?jīng)的說道。
聽了這話的格物一下子從榻上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直的盯著云破,驚喜的問道:“你懂醫(yī)術?”
云破看著對面甜美嬌俏的小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略懂一二,聽憑小姐差遣?!?p> 得到肯定答案,謝格物可謂驚喜若狂,哥哥,果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還真是她缺什么他便送來什么。自己上一世就是因為喝了不該喝的東西,才做下了那等不堪之事,眼前的云破雖說只承認略懂一二,但是她確認她肯定一束不錯,且武技不差,不然哥哥不會將她放在自己身邊,竹染曾經(jīng)和她說過,哥哥步伐穩(wěn)健,似是會武技,身邊的那個夜九也是。
“既然是這樣,你便同竹語、竹染、蓮心一樣,貼身伺候吧,進了這園子,云破便不要再用了,不如改名叫蓮霧吧?!?p> “謝小姐賜名,蓮霧遵命。”
“你既然會拳腳,又懂些養(yǎng)生岐黃之術,便管著我的吃食吧,每日添道藥膳來?!?p> “是,小姐?!?p> “竹語,你領著她下去見見張嬤嬤,規(guī)矩還是要學的,并著竹染和蓮心一樣,做個二等丫鬟吧?!?p> 得了主子的令,竹語就領著已經(jīng)改名的“蓮霧”下去找張嬤嬤了。
因為蓮霧的到來,格物覺得很歡喜,一切事情都往好的方向發(fā)展了,父親、哥哥都在她的身邊,就是那個皇親貴胄的趙楚辭,前世未見,現(xiàn)在卻與父親交好,她的“重活”還是有些事情在改變的。
“小姐,竹染姑娘來了。”門外的小丫鬟清脆的聲音響起。自那場大病后,格物就更喜歡一個人待著,屋里的人也都摸清了她的脾性,竹語和竹染還有蓮心多半時間在她閨房的外間做繡活、打絡子,不定時的會過來送些茶水、點心,后罩房外面伺候的人卻沒斷過,負責傳話喊人,一時間環(huán)翠園倒是各司其職了起來。
“讓她進來吧?!?p> 竹染剛來的時候,還拘著性子,等和園子里的人熟了,知道自家小姐脾性極好,身邊的姐妹也都很好,張嬤嬤雖說平時總是教訓她,但也是面冷心熱,前幾日自己風寒,她還特地讓廚房給自己做了雞湯萵筍面,于是她之前活潑開朗的性子便重新回來了。
人未進來,聲音卻是傳了進來,“小姐,小姐?!?p> 格物搖著頭,看著掀開門簾走進來的竹染道:“怎么了,你就嚷嚷吧,再嚷嚷張嬤嬤恐怕是要天天跟在你身后說教了?!?p> 竹染吐了吐舌頭,笑著道:“是張管事從二門傳話,說是您讓打聽的人打聽到了,但是出了些狀況,想著立馬進來稟報您?!?p> 聽了這話,格物眼皮子一跳,什么意思,難道說李娘子找到了,她從榻上坐了起來,穿上了鞋,整了整衣服,對竹染說,“快去二門把乳兄喊進來。”
看著小姐好似有些著急,竹染也就收了玩鬧之心,正色道:“是,小姐?!?p> 張璋發(fā)現(xiàn)自己進小姐的書房越來越頻繁了,小姐也不似個小姐,做事越來越像個哥兒,性子雖說是個溫婉的,但遇事卻不慌亂,極有章法。老爺是把他喊去問過話的,也對他替小姐辦事未有異議,他得了爹娘的囑咐,手腳也放開了,再說小姐也沒讓人殺人越貨不是?!
“所以說人是祁門的,嫁到黟縣去了?”格物皺著眉頭問道。
“是的,小姐。這李娘子是祁門人,早兩年嫁到了黟縣,男人卻是出門做生意時遭了土匪死了,她婆婆就誣她是個掃把星。要說這個人倒極為不錯,家里沒了男人斷了生計,她就自己做些果子、吃食在街上叫賣,倒也養(yǎng)了一家人。”
“哦?做果子和吃食?”
“是的,小姐,奴才還讓人買了些嘗了嘗,味道極好?!?p> 聽了張璋的話,謝格物肯定,人是找對了,便道:“竹染剛才說出了些變故,是什么變故?”
“李娘子的手藝極好,養(yǎng)了她婆婆、小叔子一家,要是她婆婆就此安生了也就罷了,卻偏偏非得鬧出點事兒。她婆婆見李娘子生意越來越好,生怕這個搖錢樹跑了,就逼著李娘子的小叔子納了她,她那小叔子已經(jīng)成婚有妻兒了,李娘子哪肯啊,說是有違人倫,死活不從!”張璋說到這兒時因為氣憤,聲音不覺得有些提高,竹染便過來給他添了杯茶,他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繼續(xù)道:“奴才找著她的時候,她娘家人正鬧著要把她接回去,說要合離呢?!?p> “哦?現(xiàn)在那李娘子人在何處?”聽了張璋的話,又聯(lián)想著前世,格物對李娘子這個人有了些好奇感。
“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回了祁門。不過。。?!?p> “不過什么?”
張璋的臉色又沉重了起來,道:“李娘子的兄長倒是個好的,聽了自己妹子受委屈,就立馬去了黟縣接了李娘子回來。不成想,人一回來,他那個老婆就鬧了起來,說是自己家鍋都揭不開了,哪還有閑錢養(yǎng)小姑子,弄得那李娘子左右不是人,她兄長也很是為難。盯著的人回來說,她嫂子已經(jīng)托人要把那李娘子再嫁,聽說是城西的一個老鰥夫,還要去黟縣把嫁妝要回來。那個老鰥夫我也打聽了,說不要李娘子的嫁妝,還給她嫂子五兩銀錢,說是嫁娶,其實就是買賣!”
“哎,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聽了這些,格物有些低落,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對女子多有不公道,她是托生對了地方,然大多數(shù)人卻還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樣吧,從府里找個嬤嬤,私底下與那李娘子接觸一下,說我能替她解決了黟縣婆家和她嫂子的事情,問她是否愿意投了咱們府?!闭f到這,她頓了一下,又道,“就說我去黟縣探親時,吃了她做的點心,很是喜歡。雖說是投了咱們府,但月銀按照管事嬤嬤給,和她好好說,切莫嚇著人家。”
張璋雖說從格物讓他找這個人的時候就有些一頭霧水,可他已經(jīng)從之前的事情看出來了,小姐做事都是有緣由的,不是他能看懂的,再說那李娘子確實有些可憐,便拱了拱手,道:“小姐放心,這事我一定辦妥?!?p> “嗯,乳兄辦事我放心的。再就是,乳兄最近打聽打聽東大街是否有店鋪出租,要位置好的,要是價錢好,買了也是可以的,找個人去詢個價錢進來同我講一下?!?p> 張璋沒有問,依舊道“好”,用他母親的話說,小姐現(xiàn)在耳聰目明,小姐交代的事情只管辦好就是了。
到了午膳時間,果真桌子上多了一道山藥烏雞湯,喝起來雖然有些草藥的味道,但總體清爽合口。蓮霧出來解釋,說是可以補中益氣,安眠固本。張嬤嬤聽了后,在旁邊笑的褶子都出來了,這下好了,小姐身旁多了懂藥理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好。
環(huán)翠園多了個丫鬟的事情,瀾園的謝瀾清肯定是知道的,人是他送的。雨墨園卻也知道了,因為趙楚辭說過,謝格物的事情,事無巨細稟報給他。
聽齊歡說,那丫鬟好像懂武技還通藥理,他就有些玩味了,那謝家小哥年紀看起來也就十七、八,身邊會武技的人竟然不止一個,包括他自己,這倒是奇了,橫渠先生的徒弟,才華不必說了,還懂武技,有意思。
“不若再派幾個人盯著瀾園吧。”齊歡看著一臉高深莫測的主子,開口詢問道。
“不必,他會武技也好,身邊養(yǎng)著人也好,大抵和我們沒有關系,如果我們盯著他,反倒是逾越了,被發(fā)現(xiàn)反倒不好解釋?!?p> “是?!饼R歡應著,心里卻在嘀咕,人家謝大小姐和您更沒什么關系,你還不是動用暗衛(wèi)盯著人家。
“她還讓人打聽了一個婦人?可有什么不妥之處?!?p> “沒有,那婦人就只是一個馬上要合離的農婦,并無不妥之處?!?p> “這個小姑娘,行事是越來越怪異了?!壁w楚辭輕笑道。
睡了個午覺,謝格物收到消息,說是東府謝家長房大太太王氏和鎮(zhèn)國公府夫人謝氏并世子蕭璟翎已經(jīng)進了祁門城,張嬤嬤一臉為難的道:“您看,這是不是還要過去請安。”
格物嗤笑了一聲,道:“那邊又沒遞話兒過來,難不成咱們還要巴巴的送上門去,再說,祖母說了她身體不適,免了我和哥哥的請安,等她好了,自會通知我們?!?p> 張嬤嬤覺得格物說的很有道理,便不再理會此事。格物卻是轉身又去了書房,坐在書案后面發(fā)呆,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們還是一群豺狼,自己卻不是那待宰的羔羊了,只要他們不招惹自己和西謝,不把他們拉入那萬劫不復之地,她就不會魚死網(wǎng)破,可若是真的又一次算計她,也別怪她不客氣!
“這么說,我那大伯母和姑母回來了?”瀾園書房里,謝瀾清背對著夜九而立。
“是?!币咕殴Ь吹幕氐?。
“那就先讓長房和二房鬧著。我看二房最近清凈了些,讓人給心澈遞個話兒,只要她想清楚,不后悔,我便助她為其姐姐報仇?!?p> “是?!?p> “你把這事也和大小姐知會一聲,將其中的關系同她說清楚,只要東府自己鬧起來,就沒工夫插手咱們府上的事情了?!?p> “是。還有一件事兒,小姐好像讓她乳兄在東大街找鋪子,您看?”
“找鋪子?”謝瀾清轉過了身,摸著腰間的玉佩,眼中有一絲的疑問,繼續(xù)說“你去查查,我們的產業(yè)在東大街可有閑置的鋪子?沒有的話也讓人出去打聽一下,盯著那個乳兄,看看他都在找什么鋪子。”
“是,那屬下退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