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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漸來

(四十二)昂貴的鹽

春風漸來 敬婷姍 1770 2020-08-14 16:15:34

  正月十五一過,村子里又開始歸于冷清。一切照舊,留守的村民們開始一年的忙碌。桂花一出門,何梅只好一心看著小七和來貴,外出的活,基本都落在朱愛明和大寶的身上。兩人干起活來,不慌不忙,讓呆在家里的何梅急得心里直抓,然而她也是沒辦法,只好隨之任之。

  早稻剛播下種子的時候,開始在溫暖的春水中孕育生長,爆發(fā)出生命的生機。田野里,有幾只青蛙播撒在水里的蝌蚪,一大團,一小團,像是剝開的百香果漂浮在水里。這些不久就變成了散落在田野之間的青蛙,偶爾在夜里呼朋喚友。這蛙鳴聲突然又變成了鄉(xiāng)村稀有的聲音,原先的聒噪聲突然變成了一種親切的懷念。

  此時,何梅特別想念桂花。因為桂花就像家里的定海神針,有了它,何梅就可以放下一百八十個心去田地里干活。然而,現(xiàn)在何梅偶爾出門,把大黑狗留在家里,還是千叮萬囑大寶繃緊那根弦。即便這樣,她還不放心,出門不一會功夫,她就急匆匆地跑回家。

  這樣不踏實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夏至。梅雨天氣接踵而至,雨水常駐不走,一連好幾天的雨天才會晴一天。這樣的雨后,稻田邊還有一兩只白鷺飛起,何梅牽著大水牛站在田埂上看著天空高飛的白鷺越飛越遠,她就出神了。曾經(jīng)朱家村成群成群的白鷺不知飛到哪里去了?曾經(jīng)稻田叢里出沒的黑色野鴨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哎喲!”何梅突然不小心感覺自己的膝關節(jié)酸痛難忍,迅速松開了牽牛繩,雙手抱住自己的右腿。她知道自己的關節(jié)炎犯了,聽村里人說三十里外的鎮(zhèn)上有個郎中特別靈。何梅不放心大寶一人在家看小七和來貴,于是把桂花叫回來住上幾天,然后翻山越嶺去了三十里外。

  三天后,當何梅和朱愛明回村的時候,天氣陰森森,似乎預示著一場大雨的到來。他們一進村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從山間小路繞回來的他們,遠遠看見小賣部的老板從車上下來,三輪車上堆滿了白色的蛇皮袋,鼓鼓的。

  “你們這是要裝修嗎?”朱愛明停下腳步,朝著小賣部的老板朱老八叫喊。何梅抱著一包中藥徑直往家走,她要盡快回家熬藥去。小賣部的老板朱老八忙著吩咐司機一起搬運車上的貨物,根本沒功夫和他搭腔。倒是那個司機回答:“馬上要地震了。”

  “什么地震?”朱愛明認為他們胡說。關于地震的說法有很多年了。外面一點風吹草動,村民們就打草驚蛇,搞得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但是這么多年,朱家村都安然無恙,他才不相信這事。

  “信不信由你,這次真的要地震了!街上的鹽搶得差不多了。塑料薄膜也沒有了?!毙≠u部的老板朱老八沒有時間和他說話,他搶來的這些鹽一部分自己留著用,一部分準備高價賣給搶購的村民們。朱愛明見他們不理睬的樣子,便大步追上何梅,往家趕。

  回到院子里,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桂花、小七和來貴玩著躲貓貓的游戲。拴在狗棚里的大黑狗蹲坐在那里,密切地注視著一切,一看朱愛明和桂花回來了便著急地四腳直跳?!按髮毮兀俊焙蚊芬贿M院子邊問邊解開栓狗的繩子。桂花說給了他五百塊錢去鎮(zhèn)上買鹽。朱愛明一聽,便怪責桂花給錢給大寶了。這樣的謠言已經(jīng)發(fā)生好幾次了,每次大家都信以為真,損失慘重。然而對于不確定的事情,大家都覺得有比沒好。萬一真的地震怎么辦?桂花這一反問,何梅便不說話,直接去了廚房開始熬藥。

  不一會兒,中藥在沸騰的水中開始散發(fā)出濃郁刺鼻的味道,從廚房門窗四處的縫隙里逃逸出來,漸漸滿漫溢出整個院子。大寶拉著平板車匆匆回來了,上面只放著兩蛇皮袋的鹽,還沒有踏進院門,便喊:“爸,媽,你們可回來了。還有沒有錢,我要出去一趟,新華鎮(zhèn)還沒有漲價?!?p>  此時,村里的三輪車習慣地帶著嘚嘚聲在村頭慢慢停了下來,蔡蘭和朱昌陽從車上搬下三大袋鹽。她聞到中藥的味道,立馬知道何梅回來了,便走進大寶家的院子。

  何梅聽說她買了不少鹽,又把家里僅存的二百塊給了大寶,大寶趕緊去了新華鎮(zhèn)。沒料,等大寶到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還有幾小袋鹽,欣喜若狂。兩人討價還價,大寶只好把手里的錢全部買了幾小袋鹽,簡直像是運回了救星。朱愛明看買回來的鹽堆在廚房的桌子上,直嘆氣:“鹽不能當飯吃,這夠吃幾年的了。這是中了哪門子的邪?”

  “老頭子,你要不電話一下老二,看看城里的情況?!焙蚊吠蝗幌肫鹆顺抢锏闹鞇坌?。何梅邊說邊走到臥室的桌子前,打開抽屜的鎖,從里面找了兩枚一元的硬幣,朱愛明伸手接過硬幣走了出去。大黑狗從他身邊竄到前面。

  這沒一會工夫,小賣部門口原先堆砌的那些袋鹽已不見了,只見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白色的顆粒和一些亂七八糟的蛇皮袋,小賣部的老板朱老八正在拿著大掃帚清理。離門口還有幾百米遠,就聽見他大聲喊:“鹽沒了,鹽沒了!”朱愛明像是沒聽見似的,還是徑直往前走,大黑狗跟在后面,一直踏進了門檻,朱老八還是在連聲喊“鹽沒了”。

  “我是打電話,不是買鹽?!敝鞇勖饕贿厸]好氣地糾正,一邊拿起黑色長桌上的紅色電話聽筒,撥起了號碼,準備一五一十地把村里買鹽的情況告訴城里的老二朱愛新。還沒等朱愛明說完一句話,朱愛新便說:“老大,你們又上當受騙了!今年全國有些地方小震了,有些商家哄抬物價,剛聽到消息哄抬物價的不法分子已經(jīng)被拘留了。”

  “老二,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朱愛明一腳使勁地跺著地板,一手拍著大腿說,仿佛天大的悔意襲擊著他的全身,然后通過他的腳底全部發(fā)泄到地板上。

  “老大,我聽到消息后第一個就是想到給你電話,可是小賣部的電話一直沒人接!”朱愛新也是萬般無奈地解釋。

  此時,小賣部的老板朱老八財大氣粗地走了進來,笑瞇瞇地坐在黑色長桌旁,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打開抽屜,里面滿是十元、二十元、五十元的鈔票。剛忙著賣鹽,這些鈔票還沒來得及收好,就胡亂地扔進了抽屜里。他心花怒放地笑出聲來,數(shù)著,數(shù)著,仿佛數(shù)不動了,然后不時地吐著口水,沾濕他那粗糙的食指繼續(xù)數(shù)。朱愛明看著朱老八像個財迷,怒氣沖沖地問:“老八,你怎么現(xiàn)在店鋪里不接電話,我哪次接電話沒給你錢?”

  “我忙著賣鹽,哪有時間接電話?是鹽值錢,還是你電話值錢?”朱老八還是一臉不在乎回答。要是平時,兩塊錢對他來說,他可是看得比針眼還大,但是現(xiàn)在他不屑一顧,抬頭瞥了一眼朱愛明,繼續(xù)蘸著口水數(shù)錢。

  “你鉆錢眼里了!”朱愛明一邊罵,一邊從口袋里掏兩枚硬幣扔在桌面上,扭頭往回走。一枚硬幣很快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一枚硬幣在桌面上旋轉了起來,久久不肯停下。大黑狗一直盯著那枚硬幣,直到它停了下來,才跑回家。

  朱愛明走進院子大門,何梅便前來詢問情況。一看朱愛明臉上怒氣未消,便放低了聲音。朱愛明把去小賣部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她,何梅聽后便罵:“這個年頭,朱老八真是鉆錢眼里了?!?p>  這時,朱愛明才發(fā)現(xiàn)大寶不在屋子,問了才知道:大寶把鹽運回家之后,便帶著家伙在山上挖起了棧道,砍樹搭建簡易茅屋。兩人上山之后,好不容易將大寶拉下山。幾個人剛到家,一人倒上一杯水,坐在廚房里休息一會,就聽桂花在喊,新聞聯(lián)播里已經(jīng)將哄抬物價的商人繩之以法了。

  “槍斃害人精!槍斃害人精!千刀萬剮的。千刀萬剮的?!贝髮毩x憤填膺地罵,緊跟著一家人都罵起害人精。一家人看著廚房桌子上的一堆鹽直嘆氣。只有年幼的來貴,一會莫名其妙地看看大人,一會莫名其妙地看看桌子上的鹽。大黑狗也緊盯著桌子上的那些鹽,似乎愛莫能助。何梅只好讓大寶將這些買回來的鹽,裝進一個大的塑料袋里,然后放進一個廢棄的大缸內,這些不知道能吃到猴年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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