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打工外出的越多,也就意味著村里的男人越來越少,村里剩下大部分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在家務農的也只有幾家了,大寶家、吳阿婆家、村長朱前家、朱啟昭家,山頂朱小虎家,還有剛回來的何小妹家,確切地說是朱江好家。何小妹這些年來由于在外面流浪,家里的田地早已荒蕪,這次是由于房東房租猛漲,他們需要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再作打算。反正兩女兒也已經安排在學前班工作了。
去年剛當村里小學部教導主任的劉大峰也非常照顧朱家村的學前班。他頭發(fā)三七分,倒三角臉,戴著眼鏡,文質彬彬,身材一米七八,不胖不瘦,今年已經28了,還是單身(在農村這個年齡的小伙子人們背后都稱老光棍了)。鄉(xiāng)村教師工資低,沒人愿意嫁給教師,年輕教師都出現娶媳婦難的問題。劉大峰也不例外,人家姑娘寧愿嫁給一個瓦匠或者一個木匠,也不嫁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窮教書匠,這是當時的事實。這也是農村青年知識分子的最大悲哀吧。
開學以來,他一直在村里的學前班轉來轉去。朱仙晴,朱仙云姐妹倆第一次帶學前班,一點經驗也沒有,他不放心,比以往跑得更勤快了。村頭的何梅幾乎每次都能碰到騎著自行車來朱家村的劉大峰,見面次數多了都臉熟了,兩人便說上幾句話。
一個周五的下午,陽光安靜地照耀著朱家村,何梅和朱愛明剛從地里挖些蔬菜回來,將每顆菜的四周去除給雞鴨吃。劉大峰騎著自行車悠哉悠哉地過來,何梅見著便寒暄:“劉主任,又來忙啦!”
“大嬸,我去學前班看看?!眲⒋蠓逋A讼聛?,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推了推眼鏡說。
“劉主任,這大老遠的還三天兩頭過來看看,真是有勞你費心了?!焙蚊饭ЬS地說。
“這些孩子都是我們村里的希望,我能不關心嗎?”劉大峰笑著說。
“你這么年紀輕輕已經當教導主任了,你以后還會當校長的,有發(fā)展前途?!敝鞇勖髟谝慌蚤_玩笑地說。
“什么前途,現在教導主任都是沒人干的差事我來干,我要是有前途,早有眼光的姑娘嫁給我了?!眲⒋蠓逅坪跤悬c吐苦水了。
“你眼光高,挑三揀四,村里的姑娘都在外面自由戀愛,哪有那么多可挑的?再說長得漂亮不能當飯吃,關鍵是會過日子?!焙蚊反藭r完全忽略了他是個小學教導主任的角色。
“時間不早了,我得去學前班看看。大嬸你們忙!”劉大峰立馬轉移了話題,往學前班騎去。
何梅也打個招呼,便轉身進了院子,差點撞了一個趔趄。她看見女兒桂花和媳婦小七正趴在院子門口偷聽他們聊天,不解地問:“你們賊頭賊腦地站在這干嘛?”
“媽,他就是劉大峰!和劉建紅同村的呀,他以前是初中老師,據說犯了錯誤,才調到小學來的。”桂花小聲說。
“人家可是教導主任,你別胡說?!焙蚊妨⒖檀蜃×诉@個話題。
桂花和小七見何梅這么一說,都沒再討論下去,她們等著下午接曉躍的時候去瞧瞧。等她們到學前班的時候,看見教室旁邊有幾個老人在說話聊天,劉大峰正在來回踱著步,不時從門外朝里觀察。等放學了,孩子們各自回家后,桂花和小七本想和朱仙晴,朱仙云她們聊會天再走。
沒料,劉大峰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悄悄地對她們說:“你們領好孩子回去吧,我還要提醒一下她們上課的方式,以后要不斷改進。不然孩子家長以后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們?”桂花和小七便只好領著曉躍往回走。
第二天早上,桂花和小七送曉躍去學前班的時候,朱仙晴、朱仙云姐妹倆便興高采烈地告訴她們劉大峰下午要來教她們學習歌舞??墒侵煜汕?,朱仙云姐妹倆聽了桂花的一番勸說,便動搖了。上午放學之后,他們對中午前來的劉大峰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便鎖好門,往家走。劉大峰本想追上去再問問清楚,然而怕人看見,便只好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的背影,“唉”地嘆了一聲,扶起自己那輛破舊的自行車推著往回趕,頓時無精打采。但是劉大峰哪肯就此放棄?
又是一個周六的早上,桂花仍舊像往常一樣和小七送曉躍去學前班。不知道怎么的,朱仙晴、朱仙云倆又和她們說起學歌舞的事情來。于是桂花和小七答應和她們一起學,看他他劉大峰光天化日之下能怎么樣?
天氣已經暖和起來了,午后的陽光,隔著碧綠的泡桐樹葉和淡紫色的泡桐樹花簇,灑在學前班教室的屋頂上和教室前地面上的影子,隨風晃動。這顆泡桐樹數起來也有些年頭,原先有一顆桑葚樹陪伴著它,兩顆矗立在風中,相視不語。不知什么時候那顆桑樹被砍伐了,只剩下那顆像臉盆那般粗大的樹樁,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人們休息的天然木凳。只剩下這顆泡桐樹,此時花開花落,孤芳自賞了。
劉大峰興高采烈地騎著自行車,可是遠遠看見學前班教室的大門還是緊鎖著,心里嘀咕道:怎么回事?說好的今天中午見,不會今天放我鴿子吧?于是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才發(fā)現自己來的太早,估計姐妹倆回家吃午飯了,于是劉大峰把自行車停放在泡桐樹下,自己并沒有去那顆桑葚木樁上坐,而是直接斜靠著泡桐樹根坐下,仰望著樹葉縫隙里灑下的陽光金閃閃,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幸福。
他劉大峰曾經和初戀女友夜晚在大學校園里牽手漫步,躺在草地上數星星,對著星空山盟海誓,永不分離。然而畢業(yè)分配工作他只能回到家鄉(xiāng)的鄉(xiāng)村中學,她回到縣城重點中學,如今早已談婚論嫁了。他還是獨身一人,形影相吊。
想到這里,他使勁地了捋了一把臉,無奈地仰望著泡桐樹頂那些綻放的淡紫色的花,以前的一切都是空有的浪漫。
正在想著,聽見有人說笑,劉大峰抬頭一看,她們來了。哎呀,怎么是四個窈窕淑女呀,朱仙晴和朱仙云走在前頭,桂花和小七走在后頭!這說明她們也想學,劉大峰立即站起來拍拍屁股,整理一下衣服,用手梳了梳頭發(fā),開玩笑地說:“你們終于來啦!我等得花兒都謝了!”然后指了指落在地上的泡桐花。
“你來多久了,劉主任?我們剛剛吃過飯就過來了?!敝煜稍茊?。
“沒多久,沒多久,我也是剛來,這花都是昨天落的。”劉大峰趕緊糾正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大家看到劉大峰的局促笑了笑,走在前頭的朱仙晴掏出口袋里的鑰匙開了門。大家開始在室內練習起來,練習中,就算朱仙晴動作練得標準到位,朱仙云和桂花以及小七都為自己不協調的動作感到好笑,但是大家一點也不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