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那個人面色冷清,微微一縷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她忽然覺得他離她很遙遠。
他如畫般的眉眼讓人忍不住盯著看,可是看得久了,又忍不住深深陷在其中,難以自拔。他面部的線條卻很分明,不像他的眉眼一般柔和,卻與他周遭冷冽的氣質(zhì)如出一轍。
他不再穿著她所熟悉的竹青色的長袍,而是她從未見過的官服。黑色將他的清冷襯得更甚,蟒蛇纏繞,卻似乎顯得有些猙獰。
這是自那天她拒絕他之后,楊清一第一次見到朱由檢。
他站在那里,與她遙遙地隔著幾步臺階,兩個侍衛(wèi)。
像是隔著整整三百多年的時光。
可是又絕不僅僅如此。
“信王!”兩名侍衛(wèi)一驚,急急朝著信王行了一禮。
朱由檢一言不發(fā),神色間透著冷漠。似乎是在凝視著楊清一,似乎又沒有在看她。
那個夜晚,燭火搖曳,滿是溫柔。
——“......明日我?guī)闳ヒ娀市?.....求他給我們賜婚......”
——“......只要你在我身邊......”
他再也不會用那樣溫柔的口氣喚她的名字,再也不會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我不能嫁給你......”
——“......我不......我不喜歡你......”
——“......提前......祝福你......皇嫂?!?p> 從此以后,只有信王,沒有朱由檢。
楊清一怔怔地看著他,幾近貪戀幾近執(zhí)念。
明明已經(jīng)如此如此地疼痛,為什么他還要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你走吧?!敝煊蓹z嗓音淡漠,“皇上不會見你。”
言罷,他不再看她,一步一步地走下臺階,穿過地上那兩個仍然跪著的侍衛(wèi),又穿過楊清一身邊。
“為什么!”楊清一一把拉住朱由檢的手臂,雙目凄然,“為什么不肯見我?是因為他......”
“放開?!敝煊蓹z冷冷地打斷她,盯著她那蒼白的手,皮包著骨頭,甚至隱隱可見青筋。他心中一痛,幾日不見,竟然已經(jīng)“消得人憔悴”,卻是不知道為誰......
楊清一仍然抓著他的手臂,不肯松開,一雙眼睛中滿是痛楚。
“既然已經(jīng)有了選擇,就不要再搖擺不定?!敝煊蓹z猛地甩袖,將楊清一的手甩開?!澳氵@樣在這里苦苦哀求,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的心更疼,語氣卻更冷,“你這是在問本王結(jié)果是嗎?你就這么不放心嗎?嗯?”
“那么本王便告訴你,恭喜你,你的目的達成了!”
朱由檢猛地轉(zhuǎn)過身,大步往前走。
楊清一僵在原地。
什么選擇?什么結(jié)果?什么目的?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這些詞雜糅在一起,她根本理不出任何思緒。
此時此刻,她的心疼得已經(jīng)有些麻木。他有多久沒有在她面前用“本王”自稱了?
眼眶幾乎就要承載不住眼淚的重量,她連著深呼吸幾次,看著他遠處的背影,黑色的蟒袍,顯示著那人身份的尊貴,地位的顯赫。
可是,為什么卻是如此的孤獨?
楊清一忍不住抬起左手,慢慢地覆蓋住心臟的位置。
為什么這里......這么疼?
理性不允許她放肆,讓她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自己不能愛他,可是感性卻讓她克制不住這愛的尺度,情難自禁。
如何?
如何能真的不去愛他?
楊清一終于克制不住,她跌坐在地上,地面的冰涼慢慢傳到她心間,她抱住膝蓋,放聲大哭。
為什么他要有這樣一個結(jié)局?
為什么讓人逃不開,掙不脫?
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了,為什么自己的情感卻不能受她控制?
又為什么,她的命運不能由她自己做主?
兩個侍衛(wèi)仍然跪在原地,兩人相望一眼,在對方眼里看見的都是不敢置信。不知是驚于雖然一向冷淡卻始終待人和善的信王的那一番絕情的話,還是訝于平素總是笑嘻嘻的皇上身邊新冒出的紅人這般絕望的哭泣?
卻聽得哭聲頓止,楊清一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信王離去的方向跑去。
兩個侍衛(wèi)面面相覷,待楊清一跑遠,兩人終于從地上爬起來,摸著隱隱作痛的雙膝,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回報給皇上。又想著這不過是兩人情緒不穩(wěn)定時候的亂語,沒有聽到實質(zhì)性的問題,便也作罷,繼續(xù)站到了大門口。
秋天的太陽總是早早地落山。
黑夜即將到來。
一切如常。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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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勤宮書房——
“楊姑娘......”徐應(yīng)元為難地看著神色激動的楊清一,“王爺真的不在書房?!?p> “你讓我進去!”
“楊姑娘,王爺吩咐過了,任何人沒有他的吩咐不能隨意進出書房......”
“我之前不是進過嗎?”楊清一想推開面前攔著的徐應(yīng)元,“你少拿這一套來糊弄我。”
“楊姑娘,之前是之前,之前您在這里學(xué)習(xí),是王爺允許的。但是您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了,所以按照勖勤宮的規(guī)矩來說,王爺這道默許的命令,是只能撤回了?!?p> “撤回?王爺說的話還可以撤回?”楊清一怒道,“你讓開,我今日非要進去不可!王爺明明就在里面!”
“楊姑娘,王爺真的不在,他自從從皇上那里回來之后,就沒有往書房走過,奴才估摸著王爺應(yīng)該......哎呀,楊姑娘!”楊清一一個巧勁,從徐應(yīng)元身邊溜過,猛地推開書房的大門。
冷冷清清。
從物件到擺設(shè),都是一樣的古樸氣息。
那股子主人的優(yōu)雅慢慢淡去,只是覺得落寞無比。
楊清一愣住,看向那張寂寥的書桌,桌面擺放整齊,沒有一絲凌亂。見不到一張他練字的手稿,更是沒有一張她的練筆。
甚至還隱隱有些許灰塵在桌面上。
“楊姑娘......奴才已經(jīng)說了,王爺不在......”
楊清一恍若未聞,只是徑直走到書桌面前。桌子上除了筆墨,只有一本孤零零的《資治通鑒》。她忍不住將這本《資治通鑒》翻開,每一頁上都有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的批注。翻著翻著,卻突然有一張紙從書中散落。
徐應(yīng)元看了一眼那張紙,立刻將它撿起,忍不住回想起前些日子王爺每次練字時都拿著它的樣子。
他心中不忍,看著楊清一疑惑的神情,長嘆一聲,還是猶豫著將紙遞給了楊清一?!皸罟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