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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簪纓

第十四章 上墳(下)

冠蓋簪纓 顧省吾 2284 2019-05-12 10:00:00

  謝昱三年前已遭沈文和休妻,她死后自是入不得沈氏祖墳,因而葬在了謝氏墓園里,然因背負(fù)謀逆大罪,死得并不光彩,謝氏族人無一敢為她收尸,竟還是蕭賾一個(gè)外人為她操辦后事的。

  她的墳冢在進(jìn)墓園不遠(yuǎn)的地方,蕭賾提著兩壇酒尋去了那座孤墳,卻見墳前陰陽盆里,尚有些未燃盡的紙錢,掩埋在灰燼中,露出邊角,聽聞前天建康下了場大雨,看這陰陽盆中的灰燼仍然干燥,看來這紙錢,是昨日才燒的,至于前來燒紙的人,想必……是顧遜吧……

  不論往日有什么仇怨,如今這份恩情,他總是會銘記于心的,多虧了他,陽侯的墳冢,才不至于雜草叢生,變成荒墳。

  蕭賾盤腿坐在墳前,正對著謝昱的墓碑,他一見墓碑,心下頓生悲戚,這碑文極其粗略,粗略到連她是誰都說不清道不明。

  墓碑中榜無字,唯有左右兩側(cè)各兩行小字,右側(cè)虎邊刻著:生,己亥年甲戌月癸巳日庚申時(shí);卒,庚申年丁亥月辛卯日丙申時(shí)。而左側(cè)龍邊刻著蕭賾的名字蕭宣遠(yuǎn)三字,另附一行小字:庚申年孟冬月辛卯日立。

  如此簡略的一塊墓碑,的確是蕭賾親手立的,碑文亦是他所刻,但凡是立碑的規(guī)矩他都一一遵循了,唯獨(dú)中榜謝昱的姓名,他并未刻上,因?yàn)樗恢?,謝昱究竟該以何種身份入土為安……

  “陽侯,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三年不見,你近來可還安好?”他壓著嗓子,低沉的聲音,略帶沙啞,卻飽含滄桑,他開了壇酒,倒了些在墓前,道:“我今日特地帶了兩壇好酒來,你可一定要陪我暢飲一番,咱們今日不醉不歸,可好?”

  他說著,不知不覺的便紅了眼眶,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他笑問:“陽侯,你怎么不喝呢?是不是嫌這酒太烈了?不妨事,我來替你喝!”

  說罷,他拎起酒壇子,仰頭一飲而盡,他似乎已有些醉意,似哭似笑的說:“陽侯,三年未見,不知你是胖了還是瘦了,我在梁郡,很是掛念你,沒日沒夜的想你,陽侯啊……我放心不下你啊……”

  他又開了壇酒,才喝了極少,便暈頭轉(zhuǎn)向的,許是太過傷心,連酒量也小了不少,他身子往前一傾,雙手扶著冰冷的墓碑,有氣無力的說道:“父皇借太祖姑壽辰的由頭召我回來,名為賀壽,實(shí)為鴻門宴,我雖知道此番兇多吉少,卻一點(diǎn)也不害怕,因?yàn)槲液芸炀鸵ヒ娔懔??!?p>  “哈,到時(shí)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了,沒有父皇,也沒有你姑姑謝貴嬪,更沒有沈文和,就只有我們兩個(gè)……”

  話音剛落,蕭賾深感頭暈?zāi)垦?,他轉(zhuǎn)過身來,倚靠著墓碑,癱坐在地上,望著天,低聲道:“不知你是不是在等我……”

  說罷,他便昏昏沉沉的睡了。

  另一邊,謝徵已給亡父謝鳳上了墳,桓陵亦上了柱香,過后一行四人便回頭往外走,不巧的是,他們要出這墓園,正好要經(jīng)過謝昱的墳冢,在這回程上,謝徵自然就看見了她三年來日思夜念的故人。

  謝徵駐足,定定的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蕭賾,望見他身邊兩只酒壇子,心上揪了一下,她皺著眉,朱唇微張,似乎是想說什么,可埋在心底三年的千言萬語,到此刻卻又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她也曾無數(shù)次幻想他們二人久別重逢的場景,或許是不期而遇,又或許是她精心設(shè)計(jì),卻從未想過,再見竟是在這里。

  玉枝見謝徵駐足良久,輕喚:“娘子?!?p>  本想拉回她的思緒,她卻仿若未聞。

  桓陵亦側(cè)首看著謝徵,只是眉心微蹙,臉上寫滿了不高興,他縱然心里頭不舒坦,可嘴上卻又不能說出來,于是心里頭就更不舒坦了!

  謝徵想起出門之前在府中準(zhǔn)備的錦囊,尚未交到蕭賾手里,如今蕭賾就在眼前,且又醉得不省人事,正是個(gè)好機(jī)會,她抬手,暗暗捏了捏袖袋中的錦囊,隨后便要朝蕭賾走去,豈料桓陵卻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謝徵略顯詫異,她回首看著桓陵,她戴著冪籬,雖隔著一層輕紗,看不清他的臉色,可也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fā)著的怨氣。

  桓陵面無表情的說:“你如今的身份,是會稽謝氏娘子謝徵,不是大司馬謝昱,更不是陳郡謝氏娘子,你今日出現(xiàn)在陳郡謝氏祖墳這兒,若是被他看見,他定要懷疑你身份了?!?p>  蕭賾醉成這般模樣,突然醒過來是斷斷不可能的,謝徵豈是做事不顧后果的人,她自也思慮周全了,桓陵并非頭一回有意阻撓她與蕭賾來往了,今日拉著她不讓她去蕭賾跟前,她也早在意料之中。

  “我只是沒有想到,太子對故人,竟如此情深義重?!?p>  謝徵說罷,便轉(zhuǎn)身往墓園外走,桓陵愣了一下,方才跟上她的腳步,玉枝與曾瓊林相視一眼,隨后也跟著出去。

  走到墓園外,謝徵第一眼便望見了拴在前面樹下的馬,那是蕭賾的赤蹄,想來蕭賾是騎赤蹄孤身前來。

  眼下守墓之人不在門口,桓陵又走在前頭,謝徵取出袖袋中的錦囊,遞到玉枝跟前,接著看了一眼樹下的赤蹄馬,示意她將錦囊放到馬上,玉枝會意,于是接過錦囊,也藏于袖袋中,隨后又暗暗拔下頭上的簪子,丟進(jìn)一旁的草叢里藏起,緊接著跑到謝徵跟前,佯裝惶恐,道:“誒呀!娘子,奴的簪子丟了,怕是就掉在這附近,奴得找找去,要不,您先隨縣侯回去,奴稍后自行回府?!?p>  “也好,那你仔細(xì)找找,”謝徵點(diǎn)了頭,這便跟隨桓陵上馬車離開。

  桓陵臉色極是冷淡,坐在謝徵身邊,起先是一言不發(fā),良久才道:“德音若是有什么東西要交給太子,大可不必瞞著我。”

  謝徵一愣,果然什么事都瞞不住桓郎??!

  她照實(shí)說了心里話,道:“縣侯屢次與我提及太子,不就是想提醒我,不要與太子有來往么?”

  桓陵亦愣了,他道:“我并非阻撓你與太子來往,我只是……”

  “只是什么?”謝徵有些置氣。

  他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才接著說:“只是怕你對他舊情難忘,感情用事,到時(shí)暴露了身份,壞了大計(jì)?!?p>  “從前的謝昱已經(jīng)死了,何來舊情這一說?有的,不過是些恩怨,縣侯也知,我素來恩怨分明,太子如今身處險(xiǎn)境,我豈可袖手旁觀,”謝徵極是從容,桓陵淡淡的問:“你這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他是太子,要的是儲君之位,而我,是蒙冤之人,我要的是清白,我們二人各有所求,何不互相利用?何況他的眼中釘,亦是我的肉中刺,幫了他,也是幫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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