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相似的二人」

　　景福宮，思政殿內(nèi)。當(dāng)親王批閱完案上那堆積如小山般的公文時，時間已到了午后；他稍作休息，洗了把臉，便投入到工作之中了。又或者說作為親王的他，無時不刻不是身處于工作之中，甚至于某天他死了，都還要發(fā)揮自己出自己作為太陽的、最后的殘光與余暉。

　　高麗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每日的公務(wù)卻是不少。處理完這些需要批閱的公文，接下來就又是要閱讀明日的行程表了。他需要細(xì)心閱讀，從中查看是否有所不妥、又或是有需要修改之處，在今天傍晚以前做出決定，最后下發(fā)至有關(guān)部門，做出如是安排。如此，親王明日的行程才算是最終定下了。

　　作為王，他并不需要像基層干部們那樣四處串門、走訪，直到把腳給磨出水泡來才算是完事。他所要安排的行程并不是自己的行程，他所安排的，乃是別人的行程。換句話說——他不用像個受氣包一樣常常去串別人的家門，去看別人的臉色，而是決定高麗的大小官員中，誰有資格來見自己，誰先來見，誰后來見。決定看自己臉色的人的人選。

　　而就是他那一張好似面癱的撲克臉，也不是什么人想看就能看的。那些級別不夠的人，就連景福宮的大門都是邁不進(jìn)來的，更別說是見他這位尊貴的親王殿下一面了。

　　平日里能見他一面的官員，在高麗除了那幾個一雙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的高級官吏，也就只有負(fù)責(zé)景福宮安保守衛(wèi)的侍衛(wèi)長。和他的女“官”們了。然而出乎高麗所有官員們意料的是，就在短短幾天后，親王就要接見一位來自于本土的商賈，并與他進(jìn)行某種“見不得光”的ZZ交易。這件事情親王連總督都沒有告訴，而是直接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去聯(lián)絡(luò)那位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大財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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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停車場內(nèi)，特蕾莎前腳剛從李公子的保時捷上下來，關(guān)好車門，兜里的行動電話便響起來了。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機(jī)械手表，現(xiàn)在正好是事先與高麗方面制定好的聯(lián)絡(luò)時間；一般在任務(wù)中的時候她都會關(guān)掉身上一些有可能會暴露自己行蹤的電子設(shè)備，而同時也會和“上級”制定好可聯(lián)絡(luò)的時間范圍，而現(xiàn)在則正是那個時間了。

　　她接起電話，“喂，請問是？”

　　“是我，”電話那頭的人說，“主上交給你的差事辦得怎么樣了？”是尤妮斯的聲音，她一下就聽出來了。

　　“我已經(jīng)拿到主上要的東西了。對了，你打電話給我有什么事嗎？”

　　“拿到了就好，不過現(xiàn)在你可別著急回來。”

　　“嗯？”

　　“主上讓你告訴你，他現(xiàn)在有一樣新差事要交給你去辦?！?p>　　“說吧，我聽著呢。”

　　“我接下來要對你說的是李氏集團(tuán)繼承人李子煌的私人秘書的電話號碼，我只說一遍，你記下來后立即打過去?！?p>　　“你說吧，我能記住?！?p>　　……

　　“好的，我記下了?！闭f完，特蕾莎向尤妮斯重復(fù)了一遍她剛才所告訴自己的電話號碼，確認(rèn)無誤后，特蕾莎這才問她道：“號碼我記下了，現(xiàn)在你該告訴我打過去以后我該說些什么了吧？”“主上要約見李公子，時間就定在本周六或者是周日。其他的你自己斟酌著用詞吧。別忘了，要用公用電話打過去?！庇饶菟拐f。

　　“我知道，保密工作一定要做?！碧乩偕f，“你那邊現(xiàn)在如何，王妃的用膳情況怎么樣？”

　　“王妃吃得下，睡的也香；有主上陪在王妃身邊，一切都好。哦，對了，主上托我告訴你，他很想你，等著你辦完差事回去陪他跟王妃……還有我，我們四個人挑時間打幾圈麻將?！?p>　　“等等！”特蕾莎一怔，“剛剛你旁邊那是主上的聲音么?。俊?p>　　“是啊，怎么了？主上就在我旁邊，我們正在玩德州撲克呢?！?p>　　“主上就在你的身邊？”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主上當(dāng)然在我的身邊，若不然難道還會在你的身邊呀？”尤妮斯笑著說道。

　　聽完她的這番話，特蕾莎下意識地回過頭朝那輛停靠在自己身后不遠(yuǎn)處的黑色保時捷望去，蹲下身子，取下了自己綁在小腿上的那一把袖珍手槍，背著手，朝車子走去。特蕾莎握住了車門把手，試探性地想要去打開它，卻發(fā)現(xiàn)車門并沒有上鎖……然而她卻猶豫了。猶豫著要不要打開車門。

　　作為一個出色的殺手，她頭一回在出手之前那么猶豫不決，那么的不安，那么的心神不寧。說難聽一點(diǎn)，她握槍的手都幾乎在發(fā)抖。

　　她緊咬牙關(guān)，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因?yàn)槿酥挥欣潇o時才能夠最理性的思考問題。她不容有失。

　　但凡車?yán)锬侨擞邪俜种?p>　　不，哪怕他只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自己的主上，她都不能輕舉妄動。然而就在她恍恍惚惚，完全不像是自己，完全不像一個殺手的時候，車門卻忽然打開了——

　　“我討厭別人用槍對著我，好吧……我知道這句對白聽起來很爛，不過既然我都這樣說了，你也先聽著好了。反正暫時我也找不到其他更恰當(dāng)?shù)木渥觼泶嫠??！性捑驼f話，別動不動就拔槍，那樣就實(shí)在是太沒格調(diào)了。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一個優(yōu)雅的女人，請別毀掉我對你的這種印象?！?p>　　“你究竟是誰！”

　　特蕾莎沒有上車，而是站在敞開的車門外面，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對他這樣質(zhì)問道。

　　李子煌輕輕一笑，他完全不認(rèn)為這個女人會對自己開槍，所以他表現(xiàn)得很是輕松，甚至還打開了車子里的車載音樂，閉著眼睛，聽起了明菜的新歌。

　　他用手指敲了敲膝蓋，說：“我是誰，這可真是個有趣的問題，我還能是誰呢？從前是個桀紂獨(dú)夫、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F(xiàn)在嘛，只不過是一個奸商兼戲子罷了?！?p>　　“回答我你是誰！”盡管這樣冷聲質(zhì)問著，她卻仍然不敢把手槍的槍口對準(zhǔn)這位身份不明的男人。

　　“我就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氏集團(tuán)唯一法定繼承人——李子煌是也?！?p>　　“我知道了，我終于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了?！碧乩偕腥淮笪虻馈！澳诰案r事先錄好了一段錄音，然后在尤妮斯打電話給我時讓她故意播放給我聽，為的就是想要看我對此的反應(yīng)。一定是這樣沒錯?！?p>　　李子煌苦笑道：“我像是那么無聊的人么?！彼嶂^，摸了摸眉毛，說，“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不止一遍了，我不是你是主上大人，是你自己不相信，我又有什么辦法?！彼麖能囎拥膬ξ锵淅锶〕隽艘还薰?，丟給了特蕾莎：“沒記錯的話，這應(yīng)該是你喜歡的口味。記得那天在學(xué)校里拆炸彈的時候你喝了很多?！?p>　　“主上，您竟還記得我的喜好，我真意外?！?p>　　“我不是你的主上，你的主上在高麗，在景福宮。如果你仍然要那樣叫我，那我只能向你重復(fù)一遍，然后再一遍?！?p>　　“既然您否定的話……”

　　“剛才看你在外面接了個電話，是誰打給你的，親王殿下嗎？”

　　“不，是我的搭檔尤妮斯。”

　　特蕾莎向他說明了剛才電話里的內(nèi)容。

　　“他要見我，”李子煌呢喃道，“意外，而又在預(yù)料之中?！?p>　　“您這句話……有些自相矛盾?！?p>　　“是么，看你怎么理解了。我好困，就不跟你解釋這么多了。你還有其他的事要做么？沒有的話，你現(xiàn)在就可以買飛機(jī)票回京城府去了，當(dāng)然……如果你想多待一兩天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在東京到處逛逛?！?p>　　“我不用給李公子的秘書打電話預(yù)約行程了嗎？”特蕾莎問。

　　“當(dāng)然不用，因?yàn)槔罟蝇F(xiàn)在就在你的面前，你已經(jīng)不必再給任何人打電話預(yù)約了。不過你的那位主上大人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啊，他有什么安排就不能一次性想好之后再做么……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他事先沒有給你什么信物，有沒有給你什么憑證，就臨時安排你去跟我預(yù)約行程，還叫你自己斟酌用詞……呵呵，要我說他可真是看得起你這位出色的女士啊。如果我是我的秘書高木小姐的話，我一定會把你當(dāng)成一個神經(jīng)病，讓警察把你給抓起來的。一開始我的確是這樣認(rèn)為的沒錯，可是我剛剛又仔細(xì)一想，分析并結(jié)合我自己的心理和性格，我想你的主上能夠做出這樣的行為的……除了犯傻以外的另外的一個可能性，就是他想要找一個借口，又或許說是在我身上埋一個伏筆吧……一個可以在不遠(yuǎn)的將來，對我下手，將我置于死地的……伏筆。唉，這個家伙可真是的，想做什么就盡管去做嘛，何必非找個什么借口跟理由不可呢，搞來搞去，反倒錯過了最佳時機(jī)。”

　　“這些ZZ上的事情我并不是很懂……我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女殺手而已……我現(xiàn)在只是想再最后確認(rèn)一下……我真的不用給李公子的秘書打電話了對么？”

　　“是的，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磥砟愀愕倪@位主上在一起別的沒學(xué)到，倒是學(xué)到了他多疑的“優(yōu)點(diǎn)”?！?p>　　“女人本就是多疑的，尤其是我這樣的女人，越漂亮就越狡猾，就好像狐貍一樣。”

　　“你回去，就說你已經(jīng)辦完所有的差事了，關(guān)于我的事情一句也不要提。瞧我……總是那么謹(jǐn)慎小心，簡單的一句話，非得反復(fù)叮囑好幾遍不可。好像生怕會出什么岔子似的。說白了，這其實(shí)是一種內(nèi)心不安的表現(xiàn)吧？”

　　“如果連您都會感到不安，那么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幾個人能夠得到內(nèi)心的安穩(wěn)了?！?p>　　“你不懂，其實(shí)正是像我這種位高權(quán)重的人，才越會感到內(nèi)心的不安。因?yàn)閾碛械脑蕉?，就越會害怕失去。?p>　　“主上害怕失去什么？”

　　“我為什么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呢，難道你自己不會動腦筋去思考的么？你這小腦袋瓜子長著難道就是為了吃飯，看電影，聽音樂，還有呼吸的么？”

　　“那不然嘞？”

　　“你沒腦子的嗎?！?p>　　“我不知道，”她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或許有，或許沒有吧？”

　　“干脆我朝你腦袋開一槍，看你死不死，就知道你有沒有腦子了?！?p>　　“那還是不要了吧……萬一我是有腦子的，您一槍下去我不就死翹翹了嗎。這種危險的實(shí)驗(yàn)還是不要做了，我們可以挑一些安全一點(diǎn)的來做——要不主上你試試看能不能從我的左耳朵看到右耳朵吧？”

　　“我有個把月沒說過臟話了?！?p>　　“您的意思是？”

　　“我現(xiàn)在很想說那個P開頭的法語單詞。”

　　“oh，我還從沒聽到過主上說臟話呢，突然覺得心里好激動、好期待的樣子?！?p>　　“呵……算你狠。你想我說，我還偏就不說了?！?p>　　“想說的時候硬憋著可是會把身體癟壞的，主上還是說出來比較好一點(diǎn)。沒關(guān)系，請說吧，我不會感覺有任何不好的?！?p>　　“請你從我的車上下去，特蕾莎小姐?！?p>　　“看吧，我就說主上是不會說臟話的，您簡直就是禮貌的代名詞?！彼f?！斑@么伶牙俐齒，早晚我把你的牙全給拔下來?！闭f著，李子煌用手捏住她的雙腮。

　　……

　　“啊～欠！”正在審閱行程表的啟仁殿下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險些弄翻了肘邊的茶杯。“好好的怎么會忽然打噴嚏，不會有人在背后說我的壞話吧?！?p>　　“別想這么多啦，快些看完這張行程表，然后我們?nèi)フ尹c(diǎn)樂子吧？”

　　“找樂子？”啟仁的眼睛一下放了光，“可以說的具體一點(diǎn)嗎?！?p>　　“叫上尤妮斯，我們一起玩撲克牌怎么樣？順便打電話問一下特蕾莎在東京的任務(wù)進(jìn)度。”

　　“打撲克?。磕沁€是不要了，我不是很喜歡玩那種運(yùn)氣游戲，我更喜歡玩一些考驗(yàn)實(shí)戰(zhàn)技術(shù)的?！?p>　　“那你說想玩什么吧。”

　　“我想跟你下棋?！?p>　　“下棋……那我也算了吧。每次都輸，實(shí)在是太沒意思了。這樣好了，既然你嫌打撲克是運(yùn)氣游戲，我下棋又下不過你，那不如我們折個中，玩一樣既考驗(yàn)運(yùn)氣，又考驗(yàn)實(shí)力的撲克牌游戲吧？”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玩德州撲克對么？”

　　“對啊，有賭未必輸，德州撲克這種游戲，不到最后一刻還不知道誰贏哦?！?p>　　“你是不是在暗諷我平時都是一張撲克臉？所以我會很擅長玩德州撲克這種游戲?！?p>　　“哪有這回事啊，我只是單純的提出一個建議而已，并沒有在暗諷什么。你最近怎么這么喜歡亂給人扣帽子啊?！?p>　　“可能我更年期到了吧……”

　　“男人也有更年期的么？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呸呸呸，說錯了，青春期，應(yīng)該是青春期才對?！?p>　　“行行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不過按理說你的青春期應(yīng)該是快結(jié)束了才對吧……怎么可能會是剛剛才到啊。”

　　“你管我啊?！眴⑷收f，“不過話說回來了，王宮里有撲克牌么？”

　　“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副撲克牌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啊。”

　　“光玩牌沒意思，是不是得賭點(diǎn)什么？有或是弄點(diǎn)什么懲罰，比如吃檸檬什么的?！?p>　　“我的嫁妝都被你給拿去了，我可沒錢跟你賭，嗯……那就罰吃檸檬好了。正好檸檬里富含維生素C，對孕婦有好處?！?p>　　“那好，那就一人準(zhǔn)備一盤檸檬，用檸檬片當(dāng)做籌碼來押注，輸?shù)娜艘缘糇约核鹤骰I碼的檸檬。不過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一直輸?shù)模驗(yàn)闄幟世锏木S生素C雖然對你有益，可是吃太多檸檬卻會影響酸堿平衡，所以我不能讓你吃太多?！?p>　　“你倒挺貼心的嘛。”

　　“難道我不該對你貼心么，我的姐姐。待會你可也得讓著我一點(diǎn)啊?！?p>　　“嘿嘿……那這樣說，我們是要夫妻攜手來坑尤妮斯小姐吃檸檬了嗎？”

　　“說的好像我們沒這樣做過似的。上次你我還有尤妮斯跟特蕾莎一起打麻將，你不是把把給我放炮，害她們兩個被貼了一臉的紙條嗎。這種事情你可是有經(jīng)驗(yàn)了的啊?！?p>　　“其實(shí)我也不想給你放炮的，只不過每次都好像撞到你的槍口上一樣，我打什么你要什么……就好像是你故意在跟我作對一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