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高澹一拂袖,站起身,平靜的點了點頭:“你當好自為之。”
說著,他就往外面走去。
吸收怨種并沒有什么危險,而且手法基本上大同小異,無非就是效率上的差別。
雷霆引作為陰間圣者能看上的功決,其效率自然是最高的。
不過功法等級有高有低,對于怨氣噬體的痛苦,卻并無任何減緩的可能——因為那是陰修以己身磨滅掉怨氣的必須過程,也算是獲取“功德”的代價。
目送師父高澹的背影走出房門,夏悠重新低頭,看向手里爬滿了寒霜的盒子。
盒子中正放著近二十顆彌漫詭異灰黑霧氣的怨種,有一顆個頭比其余的都大,顏色也最是深沉,是那名紅衣女鬼的怨種。
仔細觀察能夠發(fā)現(xiàn),這些怨種纏繞于其表面的霧氣,無一例外都在緩緩散去。
“既然已經(jīng)做出選擇,那就別畏首畏尾了,來吧!”
夏悠暗暗對自己如此說了一句,把盒子放在身前,運轉血脈中的元靈,抬手就抓向里面?zhèn)€頭最大的那枚怨種。
嗤......
剛一接觸,仿佛被烙鐵灼燙的感覺,就迅速從指尖傳入腦海,一瞬間的劇痛讓夏悠臉色繃緊。
他深吸了口氣,猛的把盒子里那枚怨種拿出來,緊緊捏在手心里。
“果然,只是這樣普通的接觸,都已經(jīng)需要用盡全部精神去抵抗痛覺,如果真的要吸收進體內......”
夏悠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要知道,人或許可以忍受外部一根針的針刺,但假如那根針完全進入了肉里,并還在不停的攪動,那疼痛絕對會放大無數(shù)倍。
回憶起幾個月前的往事,夏悠實在是佩服當初遇見的中年道士。
記得那道士可是當場就吸收了“王員外”的全部怨氣,整個過程中還能做到面不改色,哼都沒哼一聲,最多臉色出現(xiàn)一些異常變化。
“既然別人都能行,我為什么不行!”
如此想著,夏悠努力凝聚自己的全部精神意念,按照陰修功法上面的技巧,在體內形成一股吸力,把怨種上正不斷溢散的灰霧,一點點往體內吸收。
而在他沒有察覺之時,靈魂深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莫名的波動,眨眼就遍布了全身。
“轟!”
當?shù)谝豢|怨氣順著手心被入身體的瞬間,腦海中仿佛出現(xiàn)一聲振聾發(fā)聵的巨響。
等到夏悠再次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一條沿江的街道旁,暖風習習,和煦的日光灑下,周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我明明正在吸收怨氣之種才對,這里是......”
他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理清現(xiàn)狀,附近幾名頑童突然嬉笑打鬧著往這邊跑來。
其中一名孩童從后方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夢?”
回憶起當初靈堂的那個夜晚,夏悠心中恍然,又有些不解,自己怎么突然來到了一處幻境里。
正在這時,卻聽到遠處傳來報喜的高呼聲。
“趙書生,趙書生,你中了,中了!”
“什么趙書生,現(xiàn)在應該叫趙秀才......哈哈,秀才公果然是年輕有為,幾月后的新年,得空還請勞煩幫我家寫副對聯(lián),也好讓我那孩子沾沾文氣!”
一群小販圍著一名面色英俊的消瘦青年,臉上堆滿憨實的笑容。
那青年一身陳舊的布衣,此時正拿著一張紅慶封皮文書,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喜色,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隨即小心放入懷里,又對周圍長鞠一躬,語氣誠懇的道:
“多謝街坊鄰居這些年來的幫助和扶持,永昌必定銘記于心,不敢或忘!”
眾人都發(fā)出善意的輕笑。
片刻后,有一人又開口,語氣中透著擔憂:
“永昌,你既然能考上秀才,證明確實是塊讀書的料,那也得為前程好好搏一搏了,我聽說很多秀才在舉子試之前,都會去城里的學院聽課,不過學院的學費不菲......”
那趙書生想及自己的家境,臉上露出強笑,點點頭。
正準備趁機告辭,目光微轉,卻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旁邊的一處酒樓廂房中,正有一名身材婀娜的白裙女子倚窗往下望。
夏悠看著目光交匯,久久不愿分開的兩人,微微思索,終于得出了某個結論。
“這幻境,不會是那紅衣女鬼的記憶吧?”
......
事情就如他所猜測的。
接下來畫面一轉,變?yōu)槟切遮w的書生在青樓與那女子私會。兩人郎情妾意,笑語晏晏。臨走前,女子悄悄喚來丫鬟,把一個塞滿銀子的錦布秀囊交給她,讓她送下去給趙書生。
在女子的資助下,趙書生在城內書院里苦讀了幾年,終于考上舉人。
他卻沒有為女子贖身,反而雄心勃勃的準備進京參加士子試。
進京前夕,女子面帶憂愁的與他依依惜別。
兩人相依耳語,說到深情處,趙書生當場許下山盟海誓,道“此生必不負卿,三載之期歸來時,八抬大轎,娶你入門”。
而等到他進京后,女子便不顧老鴇的挽留,散盡積蓄強行為自己贖身,又在同為歌女的親妹妹的幫助下,于江邊租了一處閣樓隱居。
夏悠靜靜看著她柔情系心,每日里撫琴吹簫,倚在小閣窗邊,癡癡望著江對面,滿眼都是幸福。
一載又一栽,直至三年期限過去。
歡聲笑語的新年末尾,女子臉上的表情,漸漸由期盼變?yōu)榛倘唬咳绽飶匾闺y眠,神情恍惚,心中總以為情郎在京城出了什么事。
隔年開春,她原想立即出發(fā)去京城尋找情郎,但身上銀錢已經(jīng)不多,她又不愿重進青樓,更不好意思再勞煩妹妹。
為了生計,便開始悄悄接一些針織刺繡的活計,日夜苦熬。
直到一雙烏黑清澈的眸子熬得渾濁,秀美白皙的手上滿是針刺老繭,才終于勉強賺夠了進京的路費。
這時候,已經(jīng)又過去了三年。
每一年隔空,她都會去書院里找趙書生的同窗或后學四下打聽,那些人都只是神情閃爍,支支吾吾,最后干脆避而不見。
女子心中越發(fā)的擔憂,正準備獨自進京時,終于有一名書院生員看不過去,紅著臉,說出了事實。
原來趙書生三年前就已經(jīng)考上進士,名次僅排在末尾。
本已經(jīng)無甚官運,需要等著公職空缺才能補差。但京里有一官宦之家的女子鐘情于他,下嫁過去。岳父便立即為他撈了個縣令,如今年紀輕輕,已是一縣父母。
一時間女子如遭雷擊,哀求著問明了趙書生治下地址,當即懷著復雜的心緒出發(fā)。
夏悠靜靜看著她找上門,又靜靜看著兩人見面時,那趙永昌面色數(shù)變,口如抹蜜般的致歉安撫,暗地里則在女子滿心歡喜披上紅妝的那天夜晚......遣心腹手下悄悄放了把火。
他不由得眉頭微皺,對于其人的德行很是不齒。
一場大火燒了整晚,那名江城花樓出來的女子自然毫無幸免。
正當夏悠以為幻境會就此結束時,卻發(fā)現(xiàn)畫面一轉,又回到了當初的江城。
這一次,是一名身穿錦衣的中年修士,挾著兩名小女孩悄悄降落城中偏僻宅院,又把一枚缺了一半的古樸玉佩交給其中一人,神情嚴厲的叮囑了幾句,隨后直接化光離開。
“咦,那半塊玉佩......”
夏悠心中微動,想起今晚兩名凝鬼門魔道說起的“太古秘境核心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