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縣衙大牢中卻是另外一番光景,陰暗潮濕腐敗,刺鼻的血腥惡臭味道。趙千戶帶著手銬腳鐐坐在一堆稻草上,心中無限悲涼。牢房里幾只毛茸茸的老鼠吱吱叫著,飛快跑過。牢房中是沒有糧食的,它們獲取的是瀕死囚犯身上的血肉。牢房很多,但陰森而安靜,只是偶爾能聽到充滿壓抑痛楚的叫聲。
趙千戶是不敢出聲了,剛才他大吼了幾聲,換來的是幾個獄卒劈頭蓋臉的一通亂打?,F(xiàn)在頭上身上還都是瘀青血腫。想起來平日里錦衣玉食,燈燭高照,美婢環(huán)繞,仆從跟隨,所到之處,威風八面,吆五喝六,到處的是卑微的眼神,奉承的語言。現(xiàn)在暗無天日的日子何等難以忍受。辛明現(xiàn)在做什么?是不是占了自己的房子,抱著自己的女人逞威?而自己只能像狗一般蜷縮在這里。想到傷心處,趙千戶忍不住嗚嗚哭泣起來。
趙千戶躺在草堆上胡思亂想,一會兒咬牙切齒,想要和辛明拼命,一會兒又想要乞求辛明饒恕,茍活性命。更想到自己將要被處斬,那可怕的一幕,他驚嚇的全身顫抖起來。
這時候,牢房黑暗處,隱隱傳來說話和走動的聲音,片刻,聲音到了自己的牢房前。一個女子聲音在鐵欄前輕輕呼喚自己,聽聲音很熟悉。一個獄卒把油燈放下照亮那女子面孔。趙千戶又驚又喜,竟然是自己的原配周夫人。他連滾帶爬的撲到鐵欄前,輕輕握住夫人的手,只叫了一聲:“阿蘭!”聲音哽咽,忍不住抽泣起來?!鞍⑻m,那天我對不住你,我以為你會恨我,沒想到你還能來看我?!壁w千戶說的是那天周夫人被喜兒劫持,他一怒之下命令家丁動手,連周夫人的死活也不顧了。
“咱們夫妻一體,不管怎樣,我都是你的妻子?!敝芊蛉艘埠芗?,不過還算沉著,她撫摸趙千戶的手,簡單把趙府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其實趙千戶也都想到了!交談一會兒,獄卒催促起來,周夫人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等獄卒和周夫人走了,趙千戶手掌翻開,里面是周夫人塞給他的一張紙條,借著微弱的星光,看到上面寫著:“明天,我會救你出去。”趙千戶握緊拳頭,激動不已。
此時在趙府上房的炕上,一場云雨之后,一張大紅錦緞被子鋪開,蓋在辛明和彩蝶身上。彩蝶枕在辛明手臂上,輕輕撫摸辛明胸口堅實的胸肌。
她是很喜歡辛明的,她跟辛明在一起,有投機賭注的成份,也用了一些手段,但更有幾分愛意在其中。辛明年輕英俊,聰明而又有遠見,性格果斷仁義,和趙千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男人。她本能的感覺到,自己跟著辛明前途是光明的,而且自己也許能施展一番本事呢!她從小出身商人家庭,對做生意有天賦,而且爭強好勝,對商鋪經(jīng)營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只是這個時代重男輕女,前兩任丈夫都沒給她施展拳腳的機會,辛明在男女觀念上與這個時代任何男人都不同,這也是他能吸引女人的一個特點。
二人閑談到府中以后的管理上,辛明說道:“你和秋菊都有管理家的經(jīng)歷,我看以后你們共同管家,至于外面的鋪子嘛!我還要選一個合適的人管理才行?!备惺遣皇切枰偣埽B辛明都有疑慮了,畢竟他也是從總管位置上反叛成功的。
彩蝶道:“咱們鋪子在管理上有三大頑疾,必須要治理消除?!?p> “哦!你說來聽聽?!毙撩鳑]想到彩蝶還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個頑疾,就是人浮于事,買賣店鋪經(jīng)營久了總會出現(xiàn)各種閑人,明明一個人能干的活往往要用兩人甚至三人。一些人當過管事之后,能上不能下,也成了閑人。第二個頑疾是裙帶關系,有人當上管事,就把鋪子當成自己撈錢的工具,七大姑八大姨,不管有沒有能力都進來了,這些人不但吃閑飯撈錢,還到處挑起紛爭,這讓辛勤干活的人怎么能心里平衡。第三個頑疾,就是管事之間勾心斗角,嘿嘿!朝廷當中有黨爭,咱們小鋪子當中也有好幾個派系,你爭我奪,互相施腳絆害人,只看自己利益,全然不顧咱們買賣店鋪的大局?!?p> 聽到彩蝶這三點總結,辛明真是刮目相看,這時代有這樣見識的女性真是少見。
“那么,怎么消除這三點頑疾呢?”辛明問。
彩蝶道:“法子很多,可以從外地請來能人當主管,可以內(nèi)部調(diào)換,不讓一個主管在一個位置上太久。有些主管下來,調(diào)到莊子上安排活計,防止能上不能下,或心生怨氣,暗中搗鬼……”彩蝶一連說出七八條主意,都非常實用,聽得辛明連連點頭,他做生意很成功,但主要是在投機方面,管理經(jīng)營以前全靠李忠了。
彩蝶不但在管理上有想法,在經(jīng)營上也有想法。她建議擴大店鋪經(jīng)營,為什么要把店鋪只限制在沙河縣呢!可以把店鋪開到兗州府去,那里人煙稠密,賺錢的機會更多。
辛明心中一動,這不是開分店么!
彩蝶的想法是染坊制衣成藥的幾個工廠還在沙河縣,只把店鋪開過去。彩蝶扳著手指計算,兗州府現(xiàn)在用的布匹大多都是蘇杭制的,他們運貨到兗州,光運費都高達價格的三成。而兗州到沙河縣有水運便利,距離又近,運費基本忽略,只需聘請?zhí)K杭的工人師傅即可。至于工廠要多找一些本地學徒,讓他們學習先進技術,一旦蘇杭師傅走了他們也能獨掌一面。
聽著彩蝶一樣樣的分析,辛明抑制不住心中的驚訝高興,從炕上坐起來,笑道:“人們都把那些通曉文墨,會寫詩作畫的女子叫女才子。在我看來,咱家彩蝶會經(jīng)營管理,這才是真才女呢!”
彩蝶有些害羞,也坐起來,用錦被擋著胸口笑道:“只可惜我是一個女子,不好像公子老爺那般拋頭露面,外面的人會說閑話的?!?p> 辛明哈哈大笑,“別人是重男輕女,我辛明是重女輕男,彩蝶明天你就去管理店鋪,我看誰敢跟我啰嗦半句。”
這時外面梆子響了三聲,兩人聊了這么久,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三更半夜了。兩人談興正濃,毫無睡意,彩蝶又披上衣衫,喊冬梅進來,上幾樣酒菜,兩人一面喝酒,一面閑談,直到天蒙蒙亮,兩人才相擁睡去。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兩人洗漱完畢,只聽外面車馬喧嘩,原來接秋菊小慧琴娘辛紅的馬車回來了。
辛明急忙出去,只見除了馬車之外,大牛還帶來十多個鄉(xiāng)壯,都是村里的小伙子,說給辛明當護衛(wèi)。
兩駕馬車分別坐著辛紅秋菊小慧琴娘還有她們的包裹,辛老爹不愿意進城,他說在村子里住慣了,不舍得離開。
四個女孩精神都不錯,只有秋菊還顯得有點憔悴,需要再好好補養(yǎng)幾天。
秋菊和小慧看到彩蝶依偎著辛明一起出來,登時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小慧忍不住道:“昨天辛大哥告訴咱們今天一起過來,你怎么自己跑來了?”
小慧對彩蝶的印象還停留在趙府五姨太上,威風強勢,陰謀詭計的害自己和辛明,所以沒有一點好印象。秋菊也差不多,在府中時候,即便不關辛明,五姨也一直和她作對。只是最后五姨冒險把她救出來,這一舉動,昨晚小慧琴娘和她三人一致認為,這是五姨見風使舵,把賭注壓在辛明身上的投機行為,從本質(zhì)上講,她還是那個狐媚的五姨。
彩蝶微微一笑道:“我昨天擔心公子,所以先來看看,忘了通知幾位妹妹了!”
一看到她挽著辛明手臂的得意模樣,小慧氣就不打一處來,忍不住譏諷道:“是擔心辛大哥,還是搶著過來施展狐媚手段!”
彩蝶哼了一聲,不甘示弱道:“我愛自己的男人,還用什么手段嗎?那都是不懂人事的小女孩的做法。”
小慧臉頰紅了,不知說什么。
看到幾個女子好像不睦,辛明有些尷尬,連忙道:“天這么冷,快進屋子暖和?!?p> 把幾人迎進上房大廳,辛紅還沒見識過這么豪華的大廳呢!在廳中開心的走來走去,摸摸桌子,摸摸椅子,看什么都好奇,有些不敢相信,哥哥居然成了這么大房子的主人。
眾人落座,有丫環(huán)送上來茶點。
辛明一只手握著秋菊,一只手握著小慧,嘆息道:“好不容易盼到今日,真好像做夢一般。”
秋菊叫了一聲辛大哥,忽然哽咽,扶住辛明手臂哭起來。小慧也忍不住撲到辛明懷中痛哭。辛明將二女攬在懷中,忍不住垂淚,這是苦盡甘來的喜悅之淚。
三人唏噓感慨了一會兒,秋菊問道:“府中的人怎么安排的?”抬頭看看,四周侍立的這些大小丫環(huán)還是以前熟悉的面孔,只是恭敬了許多。所有人都知道秋菊小慧的地位升高了,不是以前的丫環(huán)了。
辛明說道:“府中的人不要大動,免得人心浮動不安,不過,幾個以前的姨太太確實應該打發(fā)了!”說完吩咐喜兒把府中所有人都集合過來。
片刻功夫,上房的大院子里就擠滿了人,黑壓壓的,有一二百人。這些人心中忐忑,昨天晚上,辛明說了府中管事的位置不變,可誰知道他會不會變卦?
辛明站在臺階上翻了翻手中一疊賣身契,說道:“各位在府中做事,都是簽了死契的,這宅子就是你們的家,以前你們?yōu)橼w府做事,現(xiàn)在為辛府做事了。我辛明承諾只要你們忠心做事,勤勞守分,就一定讓你們的日子過得更好。不過有些人三心二意,暗中使壞,我辛明也不是手軟的人。”
聽到這番話,所有人都寬心了,黑壓壓的跪下一片,齊聲喊:“謝謝主人!我們忠心辦事。”
辛明點點頭,道:“你們各司其職,不過有些人不適合再住在府中了!”說完眼光掃向二姨太一家,道:“二姨太,請出來說話。”
二姨太臉色灰敗的從人群中出來噗嗵一聲跪在地上,顫聲道:“辛公子,求你給我們?nèi)乙粭l生路?!彼灰箾]睡,她不同周夫人,不是命婦,直接被圣旨給貶成奴仆了,姨太太的身份沒了,辛明現(xiàn)在就是她的主人,生殺就在他一念之間。
趙大姐和曾茂也哆嗦著從人群出來,一起給辛明跪下磕頭,趙大姐泣道:“辛公子,我兒子已經(jīng)死了,求求你就別為難我們了!”曾茂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句話的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