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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若逝,即無梔子

第二章 諾子

斯人若逝,即無梔子 已時 2050 2018-09-17 21:55:36

  星期二的早晨,比一切的時候都要顯得珍貴。晨曦從窗外照射進來,在窗臺的海棠花上吞吐著翠綠色的光暈,初生的色彩,像是雨滴一般脆弱,滴滴答答地讓人捧上一束陽光在手心,不敢觸碰。

  巖川噼里啪啦地吃完早飯后,隨手抓了一塊面包含在嘴里提著書包就踏門而去了。

  “哎,這個孩子?!睅r川的媽媽從廚房出來,這時巖川已經(jīng)沒有半點蹤影了。

  石桐中學,這座學校也在此時沐浴著初生陽光的溫暖,學校里的人三三兩兩地散落在操場,有的學生在跑道上晨跑著,有的學生趴在健身器材上背著課本。涼爽的早晨,時而迎來爽朗的風,吹拂在這些富有生機的梧桐葉上,催促著它們快快從昨日的夢里醒來。

  巖川照例戴著耳機穿過學校的鐵門,陽光躺在他的臉上,立體的眉宇將它們,將深陷在眼睛里的陽光驅(qū)散而來,流淌進銳利的臉頰兩側(cè)。白色襯衫配著白色的跑鞋,在陽光下不時地盛放著笑容的巖川,怎么都看不出來是一個壞學生。

  巖川順路路過學校的醫(yī)務室時,無意間瞥見里面有一個女同學,她在桌子上翻著書,長發(fā)順著肩膀躺在身后,一樣被陽光照耀著,無比的安靜。

  好像那一刻,我的目光就全部暫停了,在望見她的一瞬。我們好像見過,但其實比誰都陌生??墒俏覂?nèi)心一直驅(qū)使著我向前走去,去看她一眼,應該見過,我比誰都清楚,而且事情也不是那么美好。

  越來越近,她的臉龐也越來越清晰,就是那樣像月光一樣的皎潔,也像月亮的輪廓一樣柔軟,溫柔,沒有一點瑕疵。

  ————

  “是她嗎?”巖川自語著,仍然繼續(xù)像她的方向走著。

  越來越近,直到她不經(jīng)意地忽然抬起頭來——

  兩對眼睛的相互注視,時光好像故意放慢了速度,如同一只午后的花貓一樣,瞇著眼睛趴在沙發(fā)上,時而打個呵欠。兩對眼睛的相互注視,只不過一個懵懂,一個愧疚。

  ————

  事情發(fā)生在昨天的下午,黃昏的光線被梧桐的葉子撕扯掉,像珠子一般散落在球場上。下課的鈴聲也嘰嘰喳喳地開始催促著學生們離開。

  巖川與球友告別后,自己打算將籃球放進教室,于是他一邊上樓一邊拍打著。轉(zhuǎn)身,胯下,急停,巖川將籃球的技巧在樓道的每個臺階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也許就是像電影一樣的劇情,也許是巖川自己的失誤,手里的籃球像個淘氣的孩子,一下子從他的手里脫去,磕了兩下臺階,朝著樓下砸了下去。

  咣嚓——

  巖川嚇得趕緊趴到欄桿上向樓下注視,心里撲通撲通直跳,祈求著沒有大事,因為他在上個禮拜剛和人打了架,就算是出事也不能這么快吧。

  籃球砸到了玻璃上,那些碎掉的玻璃渣像眼淚一樣刷的一下從窗欞上奪眶而出,在暗色的黃昏下割裂了沉悶的空氣,朝著地面砸去。

  血紅的鮮血滴在了掃把上,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那一幕在巖川的眼睛里放映著,他的心里也開始滴血。

  我看著玻璃渣的銳利的尖劃過那個女孩的手臂,那種感覺就像劃過我的心一樣。我以前是打架,也有時候打出血來,但是這次的血卻讓我感覺到無比的愧疚,無比的自責。

  那個女孩暈了過去,連同著掃把一同摔在了地上。巖川發(fā)了瘋似地朝著樓下跑去。

  學校的鈴聲已經(jīng)響過了很久,操場上也幾乎沒有了人,有一兩個修剪花草的師傅在一邊抽著煙一邊舞動著巨大的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音,剪著那些脆弱的綠色生命。

  巖川背著她朝著醫(yī)務室跑了過去。

  也就是那一刻,我的腦海里沒有游戲,沒有籃球,沒有什么上課睡覺,沒有什么和老師頂嘴的畫面,我都在想著如果我沒有打籃球,如果籃球沒有甩出去,如果那些玻璃渣沒有砸向你。

  如果,你沒有出現(xiàn)在我生命里。

  ————

  巖川走到跟前,推開醫(yī)務室的門,裝著捂著自己的肚子,讓醫(yī)生給自己開藥。

  那個女孩就在離自己五步的桌子上安靜地看著書,巖川向她望去,左臂纏著紗布,不過依然可以看得清里面的血的紅色。左手打著吊瓶,吊牌的針管在她手背上被膠帶緊緊纏住,在她的嫩得都能一眼看到里面血管的手背上鼓起了一個包,就是那樣柔軟的連自己都舍不得觸碰的手臂,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色彩。

  巖川走到那個女孩的面前,看到她紅腫的眼眶,忽然自己的心像是被無數(shù)的石頭撞裂著,從內(nèi)心翻滾出來無數(shù)條河流,相互抨擊。

  “是她?!睅r川朝著自己的心里說著,不過她昨天暈了過去,不會認識自己的。

  “同學,你的手臂沒事吧?”巖川心疼地問道,不過他還是裝作一個陌生的同學。

  “嗯,還好吧?!蹦莻€女孩抬起頭望著巖川,微微笑道。

  我多想承認,我多想告訴她,你的傷口都是我的錯,我多想立刻就告訴她。

  可是那個還不太成熟的年紀里,教會了我們很多人沉默。我們本來就不善于表達,不善于認錯,對于巖川來說,對于曾經(jīng)的巖川來說,能夠?qū)⑺车结t(yī)務室,就已經(jīng)不錯了。

  “嗯,那就好?!?p>  窗外的風吹落了一片葉子,落在了窗臺上,那些極其細小的經(jīng)脈井然有序地在葉片上排列著,綠色的血液也在里面穿梭。

  “你好,我的名字叫巖川?!睅r川深吸一口氣,說道。

  “嗯,你好,我的名字叫做諾子。”

  女孩輕微地答道,像是夜晚里被月光籠罩著地百合,柔軟的花朵被晚風輕輕吹著,讓人一看上去就有想要捧在手心里的感覺。

  或許我們本來就認識,也或許我們比任何人都要陌生。

  巖川從醫(yī)務室出來,早自習的鈴聲伴著稚嫩的蟬聲一同響起,操場上的人群開始多了起來,陸續(xù)著朝著教室涌入。

  如果我們以后再有聯(lián)絡,是從認識你的名字開始呢?

  還是從那些玻璃渣在天空中劃出讓人心疼的弧線開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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