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流水落花
周冉筠被宋遠(yuǎn)知點了穴,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自行解開,初夏的夜里還有點冷,她又穿的不多,等能動時已是渾身僵冷,四肢酸麻。為了不讓旁人發(fā)現(xiàn)她的窘境,她又在芷蘭園休息了半個時辰才讓人把她送回周府。
好容易躺回床上得以安眠,沒睡多久她竟又聽聞沈家大公子來了。
她心里憋了一股氣,自然不會給沈虞卿好臉色。她沉著臉,讓丫環(huán)給她梳洗上妝,刻意多擦了層粉蓋住她憔悴的面色。等出現(xiàn)在周府正廳的時候,她一襲桃紅色衫裙配珍珠繡鞋,面上以同色面紗掩蓋,纖腰不盈一握,身子輕盈,款款對父母和沈虞卿行了一禮。
沈虞卿見她前來,本如坐針氈的人一下子立了起來,疾行幾步上前,面色一會兒憤怒一會兒迷惘,一雙手伸出去,想要像往常一樣去牽她的手:“筠兒,許久不見,你……可好?”
可是周冉筠卻退了半步:“沈公子,請自重,我與你非親非故,請喚我周小姐?!?p> 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到尾,沈虞卿僵在那兒,說不出話來了。
“父親喚我前來,是為何事?”周冉筠轉(zhuǎn)過身去,問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便把那繡帕遞給她:“你來認(rèn)認(rèn),此物是否為你所有?”
周冉筠故作疑惑地接過,認(rèn)真地翻看了許久,才回道:“回父親的話,此物平平無奇,配色、圖案皆是常見,從針腳來看,更非女兒所繡,恐怕父親是弄錯了?!?p>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沈虞卿如果方才還有半分近鄉(xiāng)情可怯般的忐忑羞赧,那現(xiàn)在便只剩下憤怒和驚愕了,“周冉筠,你說什么,此物尋常,平平無奇?是誰曾經(jīng)靠在我懷里,親手把這方繡帕交給我,說什么筠兒此身,便與繡帕一起交付于沈郎了,愿傾情以待,永不相負(fù)?又是誰拿了我家傳的玉佩,以為定情信物?莫非你果真如他們所言,朝秦慕楚,心有他屬?周冉筠,你敢把玉佩拿出來,與我對質(zhì)嗎?”
他的嗓音越來越大,眼睛也越來越紅,情緒激動無法自持,聲聲泣血,瞪著周冉筠的樣子像要把她生吞入腹,可周冉筠卻全然不為所動,她驚懼地又退了兩步:“沈公子,你在說什么,什么玉佩,什么定情,我一直把沈公子當(dāng)兄長看待,若是我有什么言行不當(dāng)之處,惹了沈公子誤會,我先在這里賠個不是,只是女兒家名節(jié)何等重要,還望沈公子口中留情,莫毀我清譽?!?p> “好一個兄長!”沈虞卿萬萬沒想到周冉筠竟當(dāng)真如此絕情,將前塵過往一概推翻,翻臉便不認(rèn)人了,他又逼上前,問道:“好,那你說說,你倒是看上了哪家公子,他是比我有才華,還是比我待你情深?是比我模樣生得好,還是比我家世高?你若是能將此事說個明白,我絕不再多做糾纏!”
“沈公子,若你今夜到訪,只是為了說這一番胡言,那我想你可以回去了?!?p> “你不承認(rèn)?那好!”沈虞卿話鋒一轉(zhuǎn),朝著周老先生跪下,“師公,此事是徒孫魯莽,一會必當(dāng)親自謝罪,只是周二小姐既然說沒有心儀之人,那我便代父親答一句,這門親事,我們沈家同意了,三日之內(nèi),必有媒婆上門提親,一月之內(nèi),沈家迎親的花轎一定抬到周府門前,請師公師婆妥善安排,耐心等待!”
周冉筠這才有些慌了,忙也跪下:“父親,女兒今日遭人毀謗,清譽已失,實在無顏再談嫁娶之事,今生只愿侍奉二老,承歡膝下,望父親允準(zhǔn)!”
“說什么傻話呢?”周老先生心疼地將他們扶起來,道:“你倆的婚事,原是我一力促成的,你們有約在前也好,沒有也罷,我都不再追究了。今日之事,全因虞卿太過在意你而起,你既然說無此事,那你們就當(dāng)這一切從未發(fā)生罷。虞卿這孩子,對你一片癡情,從小便讓著你,順著你,將你交給他,我很放心,你便安心回去,等著做你的新嫁娘吧?!?p> “父親!”周冉筠急了,“請父親明鑒,我一直把沈公子當(dāng)兄長看待,從未有過別樣心思,這門婚事,女兒不同意!”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婚姻之事,全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你置喙的余地!”周老先生怎會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只是當(dāng)著沈虞卿的面,他不好明說罷了,但他打心眼里,是不愿小女兒再進宮的,所以才對她的婚事如此急迫而強硬,可他見小女兒主意已定,竟敢公然違逆,自然也有些不高興。
“父親若執(zhí)意要我嫁給沈公子,女兒別無二話,只能說一句,女兒不孝,來世再回報父母養(yǎng)育之恩!”說完她便轉(zhuǎn)身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沈虞卿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思及她的言語,又恨恨地甩開:“你還說你沒有移情,若非如此,你又何苦連性命都不要,也不愿意嫁給我?在你心中,我就已經(jīng)如此不堪了嗎,你就這么,不愿意嫁給我?”
未及眾人反應(yīng),他竟抓起方才丫鬟上的茶具,徑直摜在地上,碎瓷片濺了一地。他顯然已經(jīng)被怒火和妒火燒得失去了理智,彎腰去撿起了一片碎片,沖上前去,另一手掐住了周冉筠的脖子,碎瓷片抵在她的喉嚨口,咬牙切齒地道:“你就這么想死,好啊,我成全你!”
“別過來!”眼見著老先生和家丁們要沖過來阻止他,他將手中碎瓷片轉(zhuǎn)了個向,朝著眾人揮舞了一圈,喝道:“別過來,要不然我連你們一起殺!”
“虞卿,虞卿,好孩子,有話好好說,你先把瓷片放下,師公一直是幫你的,對不對?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我說,師公都能幫你解決,你別做傻事,好嗎?”周老先生慌不迭地安慰道,一面示意家丁們見機行事。
“還有什么好說的?!鄙蛴萸淅湫α艘宦?,道:“前緣盡斷,癡心錯付,只當(dāng)我是看錯了人!今生既然無緣了,我們便在黃泉之下,做一對鬼夫妻吧!”
“沈哥哥!”那碎瓷片越扎越深,已經(jīng)有鮮血流了下來,將她的桃紅衫裙染得越發(fā)嬌艷凄美,絕境之中,周冉筠突然像往常一樣,喊了沈虞卿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