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在食肆中品嘗了蘇檁所做的菜肴,正好應(yīng)證了尹云仙的那句話,一個人有怎樣的才能,他人不得而知。
與菜品一同被端上來的還有蘇檁做的小豆糕點,凌霜當(dāng)時果然是看錯用量了。
正常的糕點外酥里軟,豆香四溢,甜而不膩。
桻洹倒是理解了,為什么明明可以身居高位的藍小吱卻選擇了與蘇檁一同游歷天下。
伝厲城的夜晚安寧平靜,似乎早已無人記得百年之前那個血氣順著街道蔓延的暗夜。
第二天清晨,凌霜不想打擾桻洹,自己決定上街走走。
天青灰的石板路映著兩側(cè)的白墻金瓦,樓宇的裝飾精致繁復(fù),雖說彥城璘城之類的地界自然比伝厲城更加富裕,但凌霜倒覺得這里是最好看的。
來往修士互不干擾,沒有什么不好的氛圍。
有小販笑瞇瞇的招呼凌霜:“姑娘,來嘗嘗這伝藤果的糕點?新鮮的,不酸不膩?!?p> 凌霜覺得那五顏六色的點心看著有趣,也就拿起一個嘗嘗。
樓上,尹云仙的長子厲傾遙正和跟班無所事事,一低頭看見了一身白衣的凌霜。
發(fā)覺她的衣衫不是伝厲城的樣式,想著怪不得自己以前沒見過她。
兩個跟班見厲傾遙眼神發(fā)直,探出頭看了看街道上的情況。
“少爺,這次是您親自來,還是……”
厲傾遙抬起手,止住了跟班的話。
“難得一遇的氣質(zhì),我自己去?!?p> 跟班點點頭,厲傾遙怕凌霜走了,直接一個大鵬展翅,呼啦一下子從窗口落在了地上。
畢竟是葑境的修為,若他不是有些許的發(fā)胖,光是那張繼承了部分尹云仙容貌的臉以及厲家直系嫡長子的身份,這一個落地足以讓人心動了。
凌霜早就知道樓上在搞什么名堂,倒是把小販嚇了一跳。
“姑娘?!眳杻A遙展露出一個自以為很迷人的笑容:“是初次來伝厲城嗎?”
凌霜琢磨著怎么回話,突然感知到不遠處桻洹的身影。
他方才看見凌霜自己出去了,有些不放心,跟出來看看。
剛好看見厲傾遙的那個大鵬展翅。
他自然同樣認(rèn)出了那張與尹云仙相似的臉。
凌霜不動,桻洹也停在了原地。
厲傾遙毫不知情:“不如我?guī)戕D(zhuǎn)轉(zhuǎn)?這伝厲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一起去看看?”
說罷刷的擺出一柄折扇晃晃,兩個跟班裝作是不經(jīng)意的模樣,透露了自家少爺是厲家人的身份。
倒也還沒有招搖到擺出嫡長子這三個字,許是怕人覬覦。
這伝厲城里頭誰不以結(jié)交厲家子弟為榮,厲傾遙也就等著凌霜同意。
等一等就好了。
……似乎等的太久了一點。
“姑娘不說話?”
厲傾遙收起折扇,朝她靠近了一點。
多大點事,不過是站得近而已,又算不上輕薄,就算被家里人知道了也沒什么。
他這么張揚也是有理由的,尋常來講,除非差距過于懸殊,否則就算不知道具體修為,也多少能察覺到對方是不是修士。
而眼前之人全身上下并無半點靈力,明顯就是沒有修為嘛。
“你想要我說話?”
凌霜悠悠道。
不遠處的桻洹覺得有些好笑,她若有心,一句話說完厲傾遙大概會死。
從沒見過有誰求著兇神開口的。
“聲音也這么好聽,姑娘你從哪里來?”
“若我跟了你,你能給我什么好東西?”
厲傾遙一愣,沒想到這人這么現(xiàn)實。
且不說他自己還有正室,光是沒有修為這一點,他也不可能把她帶回家,頂多養(yǎng)在外頭。
不過……他后院里人不少,倒還從沒遇上過這樣氣質(zhì)出塵的。
覺得新鮮,也就笑容滿面:“你想要什么?”
他覺得不過是幾百靈石罷了,不想,凌霜琢磨一陣,緩緩開口,直接嚇慘了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廢物長子。
“比如……你們厲家的主母之位?”
厲傾遙嚇得變了臉色,這人什么來頭,怎么張口就是要覬覦自己娘親的位置。
且不說厲家會不會傳到他手上,就算是他,待娘親不再掌管中饋,主母也是自己的正室。
有這個剛認(rèn)識的人什么事。
但是色字當(dāng)頭,他還是甜言蜜語敷衍一翻。
見凌霜不為所動,他企圖站的更近一些。
突然之間地面開裂,有一道極為凌厲的勢氣自地底而出,貫穿了厲傾遙的全身。
厲傾遙口吐鮮血,竟發(fā)覺自己的心脈痛的隱隱有斷裂的傾向。
跟班嚇得不輕,趕緊把幾乎要不省人事的厲傾遙抬了回去。
圍觀的人都以為是凌霜深藏不露,尤其是具有土靈根的修士,更是高看她一眼。
但她自己知道是桻洹做的。
好在只是勢氣而非靈力,否則厲傾遙會當(dāng)場殞命。
桻洹沒下死手,那是厲傾遙身為尹云仙的兒子算他幸運。
他看著她買完糕點之后慢悠悠的走向自己。
“我原本以為你不在意掌管中饋之事?!?p> 桻洹淺笑。
凌霜搖頭:“我確實不在意,不過是覺得有趣嚇唬他罷了?!?p> “我不想管厲家的事?!?p> “我知道?!?p> 二人并肩行走,厲府的輪廓在遠處若隱若現(xiàn)。
即使住了一段時間,伝厲城仍舊會讓人覺得大得無邊。
再說厲傾遙,兩個跟班把他一路帶回院子,各種丹藥不要錢似的給他一顆顆灌了下去,這才好了一點。
尹云仙一聽那邊的動靜就知道又出事了,皺著眉頭讓正在給自己匯報一些有的沒的瑣碎事務(wù)的二兒子厲傾遠,和他的正妻允氏去把隔壁的厲傾遙叫過來。
允氏有些疑惑:“可是,大哥剛剛受傷了。”
厲傾遠膽小怕事,不敢違抗娘親,畏手畏腳的去了。
不多時,厲傾遙喘著氣站到了尹云仙面前,覺得喉嚨里好像還有顆丹藥卡著,忍不住伸手捶了捶。
這一捶又覺得心口痛,臉色煞白。
尹云仙感知到他身上殘留的勢氣覺得不對勁,難道他遇上桻洹了不成。
隨即面色變的極為嚴(yán)肅,要他一五一十的交代發(fā)生了什么。
厲傾遙支支吾吾連呼帶喘,半天說不清楚,跟班不敢隱瞞,跪在地上頭都不抬的說完了。
聽聞跟班描述凌霜的容貌,尹云仙只覺得自己有些眼前發(fā)黑。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厲傾遠和允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道今天的尹云仙為何如此的可怕。
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手中憑空出現(xiàn)一根烏木長棍。
跟班嚇呆了:“夫人不可,少爺他——”
話音未落,那帶著怒氣的一棍徑直掃到了厲傾遙身上。
力道之大,帶著玄境初階的靈力,竟是硬生生將棍子打斷了。
那堅硬如鐵的木棍落在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一聲響,咕嚕嚕的滾到了厲傾遠二人腳下。
厲傾遠顫抖著,聽著自己哥哥殺豬般的慘叫。
素來是莊重肅穆的尹云仙此刻滿面怒容,看到墻角畏畏縮縮的厲傾遠更是來氣。
這些年,若不是她處處護著,幫二人擺平各種事情,這兩個蠢貨早就被厲桻聿打死了。
竟然敢去招惹桻洹的人。
那長棍只剩一半,反而揮起來更加方便。
她尹云仙,峂水城尹家嫡長女,首次家族歷練便奪的魁首,十六歲步入湟境,有著多少人羨慕不已的天資。
明明正常養(yǎng)育的孩子,怎么一個比一個廢物。
難道她沒有教導(dǎo)他們不要見色起意嗎,難道她縱容過他們的混賬行徑嗎。
都沒有。
厲桻聿因為天賦就不在意自己親生的孩子,兩個人逐漸心灰意冷,老大整天挑事不知悔改,老二畏手畏腳毫無做派。
她這些年花了多少的心思在他們身上,次次講道理,還要在他們闖禍的時候攔著厲桻聿那個瘋子。
心中莫名的有恨意滋生,自己百年前年紀(jì)尚小,聽了家族的話明哲保身,可這哪里是她的意思。
從小就被教導(dǎo)著事事以家族為重,為了守護自己的后輩而和厲桻聿結(jié)親,這哪一件事是她的本意。
從小到大,可有哪一個瞬間,有人問過她自己的想法。
她確實猶豫過,是否還要選擇當(dāng)年修為盡散的桻洹,可現(xiàn)在看來,她的每一個決定,都與家族有關(guān)。
她難道不關(guān)心桻洹嗎,就算不是相愛的二人,那是她從小就當(dāng)做夫君的人。
這世間的宗族聯(lián)姻,多少人是真心實意的,她就算不在意是否還會相愛,難道會連自己心中的道義都不管不顧嗎?
她從未被任何人當(dāng)做是獨立的人而愛過,是宗族的棋子,是厲家的主母。
明明從未動情,卻與人日夜相伴。
像是在早已干裂的土地上成長的枯藤,陰沉的天空下有無聲的孤獨兵臨城下,而她仍在朝著空無一物的虛空生長,日復(fù)一日。
厲傾遙慘叫不止,屋中眾人無不呆若木雞。
尹云仙有些站立不穩(wěn)。
“來人,把他給我拖下去,關(guān)到祠堂里,沒我的命令不許放出來?!?p> 下人沉默的執(zhí)行命令,把被打了個半死的厲傾遙拖去祠堂,鎖門之前不忘取走了他的儲物戒指。
此事傳到厲桻聿耳朵里,只覺得她是忍了太久這兩個廢物兒子,終于狠下心來教育了,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