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生
漆黑的小屋中沒有一絲燈火，外頭的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從屋檐上滴落的雨水如珠簾般，敲著地面的石磚發(fā)出連續(xù)的滴嗒聲，“嗯”蜷縮在小屋角落的瘦弱身影顫了顫，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靠著柴堆的頭努力的抬起，“這是……哪？”葉安寧有些不適應(yīng)眼前的黑暗，透過小屋的木柵窗滲漏出的一點光亮終于讓她依稀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一間極小的柴房。葉安寧試著挪動身體，可頭腦一陣眩暈，極度的虛弱感讓她又重新跌坐了回去。重重的靠回柴堆上，葉安寧嘆了口氣。
她不是死了么？怎么會被關(guān)在這？還不待她仔細(xì)想，房門上響起一陣開鎖的聲音，一個穿著古人服飾的大媽一手打著燈，一手拿著籃子走了進來。大媽看了眼昨日送的飯菜毫無動過，撇了撇嘴又將手中放著飯菜的籃子擱下。
“葉姨娘，不是老婆子說你，你再怎么折騰三少爺也活不過來了，如今還不如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該怎么過?！贝髬屢娙~安寧只盯著她看不出聲，頭微微一昂，清了清喉嚨繼續(xù)道：“那日你沖撞了夫人，才落到這步田地，依老婆子看你找個機會趕緊給夫人認(rèn)個錯，興許夫人消了氣就放你出去了?！?p> 葉安寧依舊不語，大媽瞧她頑固不化的樣子也覺得沒意思，拎起昨日那份冷掉的飯菜就徑直出了門。門上的鎖落好后，小屋再次陷入了黑暗，聽著大媽遠去的腳步，葉安寧陷入了沉思。
是了，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不再是原本的那個葉安寧了，她是鄴縣富戶劉常富納的第五房妾室葉姨娘，那個大媽是夫人身邊的劉媽媽，她說的那個三少爺……葉安寧驀然覺得心中酸痛，一種揪心的感覺自心底傳來，那是……她的孩子。
葉安寧深吸了口氣，尋著腦海中的記憶一點點的回憶著，她！曾經(jīng)也是個富家千金，九歲那年家中被為官的親戚連累而被抄了家，父親被流放，母親和她被人牙子倒賣了幾次，最后被賣到了鄴縣的一處牙行里，再后來沒多久母親就去世了，她被賣進了劉家做灑掃丫頭，因為她長相清秀又識字，干活勤快人也老實，熬了四年終被提拔到夫人院子做大丫鬟。劉常富的原配夫人張氏，誕有一子一女，雖有嫡子但大少爺年幼時得重病燒壞了腦子，都十四歲了卻連話都說不清。而那時候另一個方姨娘又得寵，還懷了身孕，加上她是抬進門的貴妾，一時頗為風(fēng)光。
為了壓壓方姨娘的風(fēng)頭，張氏便將她給劉常富做了通房丫頭，雖然張氏防著她，事后總會讓她喝些避子湯藥，可奈何她體質(zhì)特殊，喝過幾次后那藥性便幾乎無用，后來她懷孕張氏本想將她處理掉，可偏偏這時方姨娘肚痛發(fā)作早產(chǎn)下一子，張氏改變了主意留下了她。
后面她產(chǎn)下一子劉培俊，被抬做了妾室，可惜孩子被張氏要去養(yǎng)了。她雖極為不舍，奈何本就性格有些懦弱，再加上怕得罪張氏自己孩子的日子就更難過了，后來她就想著只要培俊好好的，她哪怕只能遠遠的看他一眼也是滿足的。
果然她的孩子是爭氣的，不但生的極為俊秀，而且聰慧非常，才兩歲就已經(jīng)識字了，因為大兒子的不足，方姨娘生的二兒子因為早產(chǎn)導(dǎo)致體質(zhì)孱弱，三天兩頭的生病，可培俊不但健康還如此聰明伶俐，讓劉常富對他喜愛非常。她雖為兒子開心也非常擔(dān)憂，伺候了張氏兩年，張氏是什么樣的人她自然再清楚不過。當(dāng)著劉常富的面裝溫柔賢惠，背地里卻極為善妒狹隘，方姨娘當(dāng)年的早產(chǎn)便有張氏的“功勞”，如今劉常富那么喜愛培俊怎能讓她不擔(dān)心。
為了讓張氏安心也可以讓培俊的日子好過，她費勁心思的討好張氏，為表忠心處處與方姨娘做對，甘心當(dāng)馬前卒，哪怕處處得罪人甚至讓老爺越來越厭棄她都無所謂，只要讓張氏覺得她這個親娘只是個卑微被厭棄的人罷了，絕對不會對她有任何威脅，培俊養(yǎng)在她張氏膝下就是她的兒子。
可就算如此，張氏還是不肯放過，前些日子培俊在院子里不慎落水，救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平日里培俊身邊都有三個人看護著，可偏就那日都因為各種原因走開了！她如何肯相信這只是個意外！是了，因為培俊早慧，剛滿三歲劉常富就為培養(yǎng)兒子不惜重金請了一位逐山書院退下的先生做培俊的啟蒙老師，這如何能讓張氏不嫉恨。定下先生的事不過才半月，她的培俊就出事了！
從那一刻起她覺得自己就已經(jīng)死了，這一生所有的希望和愛都隨著培俊的夭折而死去，那一日她瘋了般沖進張氏的院子，如瘋婦般的咒罵，甚至掙脫了拽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將張氏撲倒在地撕她的臉，揪她的頭發(fā)，最后被眾人架著扔到了后院的柴房。
驟然喪子已經(jīng)讓她失去了想活下去的意志，幾天不吃不喝只在這黑暗的小屋中歇斯底里的瘋狂喊叫，最后這個可憐的女人虛弱的昏迷直至消逝。
葉安寧伸出手輕附在揪痛的胸口，即使前世作為一個殺手，對于這個女人的身世她都覺得很是可憐，“你的仇我替你報，只當(dāng)謝你將身體借于我?！钡偷偷哪剜~安寧似在自語，可這句話了，心口的揪痛卻淡淡散去，腦海中纏繞著的那份執(zhí)念也逐漸變的清明通透，她知道這個女人是真的離開了。
葉安寧趴下身努力的將跟前放著飯菜的籃子挪到跟前，有些不穩(wěn)的端起籃中的飯碗放到鼻下輕嗅了嗅，看來那張氏確實是個聰明人，飯菜中并未摻什么藥物，若是這個時候她死了，一下子母子俱亡，張氏反倒徒增嫌疑。
葉安寧大口的扒著飯，既然要報仇還要活下去，她接下來自然不能再虧待自己，這具身體本就弱不好好養(yǎng)養(yǎng)怎么報仇。
轉(zhuǎn)天劉媽媽又來送飯，見到吃的干干凈凈的碗：“葉姨娘早這么想就好了，也可少受些罪?！?p> 葉安寧輕嘆口氣，“還要多謝劉媽媽昨日的提點，都怪我那日沖動，如今開罪了夫人，以后在這院子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么過，還望劉媽媽替我向夫人說道。”葉安寧將手腕上的鐲子脫下，目露懇求的遞了過去。
接過玉鐲看了看成色，劉媽媽滿是肥肉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看來對葉安寧如此上道的表現(xiàn)很滿意：“葉姨娘盡管放心，您好歹當(dāng)年也伺候過夫人幾年，咱們夫人是個念舊的，老婆子我自然會幫姨娘說道?！?p> 葉安寧連忙擺出一副感激的表情：“那就多謝劉媽媽了，額……還有一事……”
收了東西劉媽媽心情極好，說話也大氣：“姨娘還有什么需要盡管說于老婆子?！?p> “劉媽媽可否多送一頓飯食……”說著葉安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每天才一頓飯，還沒肉！姐姐我吃不飽?。?p> 劉媽媽一愣，轉(zhuǎn)而笑道：“姨娘餓了這些日子，是該多吃些，這都是小事。”
目送著劉媽媽離去，葉安寧悠然的拿起碗。前院的廂房中，一個身著深紫色緞面盤繡長裙，年余四十的富態(tài)女子，正半靠在榻上休息，此人正是張氏。劉媽媽給后院送完飯就緊趕著來回話，張氏揮手譴退了身旁服侍的丫鬟。
“那賤婢今日怎轉(zhuǎn)性了？前幾日還不是要死要活的么。哼，這些年我倒是沒瞧出來，這賤丫頭還是個狠角色。”想起那天自己當(dāng)眾被一個瘋婦撲倒在地撕打，張氏的臉色就陰沉能滴出水。
“咳，再怎么橫也不過是個賤婢，還不是任夫人拿捏，這幾日那方姨娘借著老爺傷心的勁兒，又是討乖賣好，眼瞧著又要得寵。”劉媽媽道。
張氏眼中狠色一閃：“那賤人！”
劉媽媽見時機來到：“若說對付那賤人，葉姨娘卻是把好手，如今她沒了三少爺這個指望，要想在這院里過下去只能靠著夫人?！?p> “罷了，再關(guān)她幾日教她個乖，便放她出來吧?！彼剂苛讼氯~安寧卻還有可利用之處，張氏終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