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退出暗礁嶙峋的擱淺之地。李莫求在認為沒問題之后停了船。他來不及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第一時間跳下駕駛樓,朝著后面廚房跑了過去。
羅丹丹擔心他,也跟了過來,此時她回頭留意了一下前艙。前艙的艙門緊緊的關(guān)閉著。心想這也難怪吧,畢竟發(fā)生了那樣的事,作為剛剛讀完高中的這些年輕人,害怕,和自保,是情理之中的。
似乎羅丹丹更加成熟一些,船上的人,除了李莫求,其他人對這個女孩,那就是一無所知。
船體的機艙,也就是發(fā)動機的位置,在船體下部中部的地方。從廚房之內(nèi),有一個向前開的門,下樓梯就是漁船的心臟機房!
這一走進來,李莫求先是打開了地上的木蓋子,看了一眼剛剛被自己吼叫過的兩個小女生。
“小芳,你們還好吧?”李莫求故作鎮(zhèn)定的問著。
朱月芳被姜丹鳳使勁摟著,兩個人把三張床的臟被子全都圍在了身前,一起鎖在羅丹丹的那張床上,后背緊貼著機艙壁。
羅丹丹走近廚房,拍了拍李莫求的后背。
“嗯?怎么了?”
他一回頭,就看見羅丹丹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以為是自己看走眼了,還專門抬手抓過廚房的吊燈,湊近了看了一下。
“這怎么搞的啊?你不沒叫劉光打到嗎?”李莫求心疼了,抬手想要去摸她的臉蛋。
羅丹丹一手捂著臉,躲閃的說:“莫求,別這樣。我看了,前邊好像就是一座島,天太黑了,應(yīng)該是沒看清狀況,要是有星光的話,就不會撞上了。不如,我們圍著這里轉(zhuǎn)一下,看看有沒有可以靠岸的地方?!?p> 李莫求一把將羅丹丹的手扯開:“我先看看你!”
她臉上的淤青,似乎不是被打出來的,沒有臃腫和傷痕,有點像是…尸斑!
“這是什么???疼嗎?”李莫求奇怪的在她臉頰的青紫處輕輕揉了幾下。
羅丹丹一聽他這么說,就有些安心了。她搖搖頭,比之前的語調(diào)嬌柔了許多,小聲著:“沒事的,應(yīng)該是化妝粉底遇見海水變色了。買不起好的,都是次品?!?p> 李莫求放心的點著頭,打趣的道:“你不化妝也好看,以后別用那玩意了,傷皮膚。我還以為你傷到了呢。”
男人對于女孩的聲音變化,尤其是腔調(diào),那種一開始給予一種強勢、老練,成熟甚至理智之中帶著神秘色彩的口吻,總給人一種不安全感。
可當羅丹丹說話開始一點點有了女人味,有了溫柔小女孩的感覺時,這個還不算大男人的男生,也多了一些愛憐之意。
后倉下邊的朱月芳似乎聽到了什么,心里很不自在,抬頭問著:“你們過來,是問題解決了嗎?他們沒事吧?”
姜丹鳳也插一句嘴:“對啊,他們怎么樣了?”
李莫求怕她們害怕,就說了一句:“在這里呆著,哪兒也不去,別出來,上廁所的話你倆就在廚房,找個盆子什么的好了。我先看一下船,剛才好像觸底了。”
說著,他走下了機艙木梯。
羅丹丹也湊過來,扒著門邊看著李莫求。
四百馬力的柴油發(fā)動機已經(jīng)是怠速狀態(tài)。李莫求抬手扳了一下油門線,把油門落到最低,讓引擎熄火。
因為這個大家伙在發(fā)動的時候,震動和聲響,都對人體有強烈的耦合震感。他是要低頭鉆到機器懸掛安置在船底的下面,去看一眼螺旋槳的主軸進水情況!
木船,很脆弱,他擔心把船底撞壞了。
“這個船吶,只要是發(fā)動起來,螺旋槳在水里,那個連接螺旋槳的主軸,一轉(zhuǎn)就進水,這都是正常的,要不說還有個副機呢?!崩钅笾钢髾C器上方懸掛在船體一側(cè)的一個小柴油機,那個也就是只有十幾馬力,主要是用來在停船休息的時候,用來抽走船艙底部積水的。
所以他走過去按動了電子打火器,把副機打開,順便把一根抽水管子插到船底的污水里。
由于漁船常年出海的緣故,機艙里的柴油煙氣濃郁,總有一股沒有燃燒干凈的柴油味兒。
羅丹丹捂著鼻子,好奇的問著:“你怎么知道這么多?你不是就上網(wǎng)查了一個晚上嗎?”
李莫求嘿嘿笑著:“哪兒啊,逗你呢!我以前也經(jīng)常跟我爸坐游艇出去玩,基本上一個樣,就是沒有游艇干凈。他還想著叫我考一個大副證件呢。要出海,必須三證齊全,大幅證件,大車證件,還有緊急醫(yī)療救護資格。這也只是開船的手續(xù),真要是當一名水手,還要學潛水證和一些機電知識。當船長就更難了,還要學水紋理論,學會看海圖、洋流時間計算、測繪漁區(qū)……”
說到這里,羅丹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一絲不安。李莫求看到了這一瞬間,馬上就說不下去了。
是啊,出來的人,一下丟了兩個,雖然沒有血腥殘暴的那種場面,可是,這九成都是死掉了??!既然都死了兩個人了,自己怎么還是這么沒心沒肺,還有心思在這里顯擺自己有多大能耐?
心中愧疚無比的李莫求,重新蹲下來,伸手到污水之中,摸索了幾下,摸到了幾個瓶子。
那是裝白酒的瓶子,還未開封,但是包裝標簽已經(jīng)泡爛了。是六七瓶白酒!
李莫求撈出來放在一旁,準備找一些扳手。
羅丹丹看著那些瓶子,她還想問問那是什么。也許李莫求會告訴自己,可是想想剛剛突然的啞口無言,就沒有問,只是靜靜的隨著船體的搖晃,蹲在門口守著。
“風好像小了?。±祟^也沒那么大了?!崩钅笳业搅税馐?,低頭悶聲悶氣的,在主發(fā)動機的機體延伸向后方的一個主軸上,用扳手緊了緊那個環(huán)繞主軸,貼緊機艙壁的一個法蘭盤。
羅丹丹“嗯”了一聲。
李莫求把扳手放回原處,拎著那幾瓶酒走了上來。
“今天我不打算登島,上邊是什么東西也不清楚。倒船的時候我就掃了一眼,島上沒有燈光,信號彈和引航燈塔都沒有。不是荒島就是個是非之地?!?p> 李莫求說著把白酒一齊放在廚房的菜板上,從木質(zhì)墻壁上扯下一塊抹布,擦拭著瓶子上的污水油垢。
“為什么不覺得島上會有居民,或者軍隊呢?現(xiàn)在哪里還有荒島啊!”羅丹丹還是想要登島,她感覺在船上才是危險的,不說有人攻擊彼此的話,那個把劉光卷走的東西,就足以叫整個船的人陷入危險之中。
“出海的時候,漁政和漁檢部門有規(guī)定,漁船和各種工程船只,出海是不準攜帶酒水的。漁船的水手們,出海少則幾天,多則幾個月,甚至大半年。除了吃飯吃肉吃魚吃菜,那就是抽煙喝酒。那些部門單位會不定期在海里邊檢查,查船上有沒有違禁品。為了避免被沒收和罰錢,就只能把這個藏在船底的水槽里。封口好好的,喝里邊的酒,又不臟。”
羅丹丹點著頭,心里對李莫求再次有了喜歡的另一種感覺。他怎么說也是離開農(nóng)村,來到城里當富少爺十多年了,卻依然沒有那種嫌貧愛富,毛病居多的矯情。
他擦好之后,解開尼龍繩,拿了一瓶,用牙齒把金屬蓋子咬開。那是一種像啤酒蓋子一樣的白酒瓶蓋,咬開之后,仰頭抿了一小口。
白酒辛辣的從嘴巴里縈繞一番,稀溜溜的順著嗓子眼直奔食道、流入胃里邊。那種瞬間被辛辣味覺激化的全身一顫,使得李莫求對選擇的處境有了一絲釋懷。
遞向羅丹丹:“抿一口?酒壯慫人膽!真的,剛才我還渾身哆嗦呢。大夏天的出海,本來是清涼一夏之感,可這會兒,你看這天,要命啊?!?p> 羅丹丹沒有接,她指著后倉的兩個女生:“讓她們先喝吧,去去寒,別著涼了?!?p> “哼~嫌臟???不是吧你。”李莫求苦笑著,重新拿了一瓶,咬開之后,蹲下身子遞給后倉的兩位:“美女大人們,來吧,喝一點,意思意思就行,別喝醉了。沒辦法,都是我害的大家,現(xiàn)在是等著天亮了,看看情況實在不行就返航。到了岸上,法律會接收我的。”
朱月芳沒有接,姜丹鳳搖晃著她:“喝吧,不然又冷又餓……”
“他們死了對嗎?”朱月芳眼神里含著淚花,就像個稍稍有些質(zhì)感,就隨意動容落淚的戲子,淚珠馬上就溢了出來。
李莫求瞇上眼搖了搖頭,不是否定的回答她,而是覺得很無奈,感覺自己之前喜歡的人,是個不分情形,就叫人心里不踏實的女生。
他想朱月芳會理解,會在合適的時機里給自己一些鼓勵,和男人脆弱時的女性關(guān)懷帶來的動力。
但是她這一落淚,李莫求心里的一道防線崩塌了。
夜色本該撩人,可這里的夜色,像是未知區(qū)域的巨型猛獸,虎視眈眈的包裹著整條漁船。像是隨機的時間里,很有可能就吞噬了他們。
來到前艙,李莫求抬腳踹開了艙門,把一瓶白酒伸進來:“二位大爺!別緊張了,咱們靠岸了?!?p> 柴克新首先跳下來,激動的叫著:“到家了嗎?這么快?太好了太好了…”
可他從門口向外一看,天還是那個欠了多少錢的模樣,烏云密布,偶爾有細絲一樣的電流劃過天際,沒有雷聲,卻比雷聲更加可怖。
李二鵬感覺到了柴克新的失望,他也下了床,拿起掛在一邊的雨衣,問著:“不下雨了對嗎?”
李莫求知道他這是沒話找話,什么時候下的雨啊,這都過去多久了。之前不一直都是大風吹來的海水么。
“嗯,停了,風也小了?!崩钅蠡卮鹬?。他回頭看著天空,又望向近在咫尺的島嶼。
“出去吧,看看,大家都在一條船上,誰先誰后不是死??!”李二鵬扒了一下柴克新,叫他別擋著,自己爬了出來。
隨后,除了朱月芳和姜丹鳳沒出來之外,剩下的人都來到了甲板上。
“現(xiàn)在是夜里八點多了,按正常情況就是天黑?!崩疃i渾身打著哆嗦,不停的雙手相互搓著胳膊,“什么時候上去瞧瞧啊,這劉光和金曉曉都出事兒了,老呆在船上不像話吧?!?p> 柴克新跑到船頭,激動的沖著漫無目的的方向,大吼道:“老天爺!你是要逼死我們吶!我們還都是學生,什么壞事都沒干過,我們兩個同伴都出事兒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柴克新!干嘛啊你!”李二鵬跑上去抓他,卻被他一下給甩開了。
“怎么了?我發(fā)泄一下不行?。咳硕妓懒?,還不興我吼兩嗓子?”柴克新的眼淚是真實的,是一個男生,在學校多么風光,像個社會大哥一般的存在;此刻變成了一個膽小怕死的家伙,那種丟棄顏面和對身旁同伴失事,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覺得自己這樣才能舒服一些。
“喊吧!使勁喊!再把那個章魚怪再喊出來!”李莫求故意激他,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是從外形看,的確像個超級巨大的章魚觸手。
柴克新被這一激,剛要大叫,身后船頭上一股浪花“嘭”的一聲撞了上來!
濺起的白色浪花,嚇了柴克新一個哆嗦。
李二鵬差點就笑了,但是這個時候,還是要克制一些,畢竟逗趣的發(fā)笑,不合時宜。
柴克新又丟了面子,被海浪給嚇一跳。他從船頭跑下來,一把搶過李莫求手里的白酒瓶子,仰頭猛灌了幾口!
“咳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之后,罵道:“白酒?臥槽!我還以為是啤的!”
李莫求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幾個人也都笑了。似乎之前的那種緊張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明天登島,現(xiàn)在,睡覺!做夢,最好是做個美夢回家,然后美夢成真,萬事大吉!”李莫求大喊著,拍了拍羅丹丹:“今晚你睡船長的床吧,我睡大副的。”
羅丹丹點了點頭。李二鵬和柴克新也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前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