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站在她身邊，她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是老師，離得這么近距離就有著巨大的壓力，她感到自己手心出汗。
于是，竊竊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按照你出的題目開始繪畫?！?p> “看得出你小心翼翼，是怕在同學面前展示嗎？”
“不是的，雖然我想畫朵朵浪花，但不知為什么我有些卡住般動彈不得，線條的深淺，立體的感觀都難住我。盡管，大海是我最熟悉的地方?！?p> “我可以借用你的書法一下嗎？”好象陳升根本就沒在意她在說什么，朱湘浪卻十分的意外。
“借用？”
“對，我喜歡這幾個字?！?p> 朱湘浪的鼻子尖又開始冒汗了，她很緊張地聽到喜歡這兩個字，這個年華的女生聽到喜歡，即使只是自己的手筆，也會有愛屋及烏的念想。
她停頓著一刻，重復了一遍道：“你喜歡我寫的書法。”她似乎在確認答案。
“對，字體和字意都喜歡?！?p> 朱湘浪靦腆地笑道：“老師，若不嫌棄，送給你也可以?！?p> “那好的，我接受?！?p> 陳升站到畫室中間，來來回回地把書法展示在同學們中間，道：“這是我們班新來的那位女生剛剛寫的，你們覺得怎么樣！”
“這是草體?。∮袆痈?。”
“秀麗里有氣勢。”
“除這個以外，友愛和努力的含義你們喜歡嗎？”
“也不錯?！?p> “我們這個美術班的大集體在陳升老師的帶領下，本來就是努力向上，團結友愛的?！?p> “哈哈，沒想到我們美術班的同學這么聰明，這四個字很符合班訓，對嗎？”
“是的，特別靠近。”
他轉向了呂云翔，道：“呂云翔同學，這期學校的黑板報出了沒有。”
“還沒呢，應該在這幾天。”
“能不能把這個加到里面。”
“好，我一定找一個顯眼的位置完成這項任務?！?p> “顯眼的位置啊！”陳升又重復了一遍，把畫紙交給呂云翔，走了，或許，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藝術生的苦，是掩蓋在快樂的吹拉彈唱輕描淡寫亮麗的表象里，那個如十月懷胎累得作嘔的過程，卻非經(jīng)歷著藝術這道坎的人能體會的。
陳升想，這幾個字能讓他看上，說明女生還是經(jīng)歷過苦練的，她的功底到底有多深，還會不會有更讓他驚異的，至少在目前是不得而知。
晚上九點，教室里站著的學生已知道這一天守在畫室的時間要過了，畫室各位老師的指導是有限的，他們更全面的練習還沒有開始，這種大課是冰山一角。
在修修補補中，同學走出校門的時間已是臨近十一點，朱湘浪看著手機，父親已微她幾次，她眼睛有些紅，她想，父親不知在外面等了她多久。
她匆匆走出校門，大馬路上的霓虹燈一閃閃五顏六色，沒有昏暗，宛如白晝。她一眼就認出一個靠在大奔前高大的身影，左手抽著香煙，靜靜的等待。
她走上前喊了一聲，“爸，你來很久了，對吧?！?p> “啊，小浪，上完課了，還習慣嗎?！?p> “嗯，還行?！?p> “似乎不高興?！?p> “沒有，同學和老師都對我挺好，蠻照顧我是新生的身份。”
“那就好，回家吧?！?p> “爸，能不能給我租間房子在學校附近，要是經(jīng)常上課到這個點，你來來回回挺累的?！?p> “先就這樣吧，租房子的事再說。
“爸，我不想回家?！?p> “為什么？李萍阿姨挺好的，今夜她要跟我一起來接你，是我覺得天氣太晚讓她留在家里為你做宵夜?！?p> “爸，我想媽媽?！闭f著眼淚水就嘩地流下來。
“你這孩子啊，別哭了，行嗎。媽媽已走了十一年，她帶不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她已經(jīng)不想你，你也別想她，好嗎？這樣，她會難過的?！?p> “爸，你有些狠心，有了李萍阿姨就忘了媽媽?！?p> “小浪，別讓爸也傷心好嗎？”朱凡把女兒小浪一把摟在懷里，淚水滴在了她的頭發(fā)上。
“爸，我怎么能夠面對李萍阿姨，她在我心中是那么的多余，我不需要她，我寧可過沒有媽媽的日子?！?p> “別這樣，爸爸也需要個伴來照料，這么多年也多虧她起居衣食的照顧，爸爸才可以安心地在工作室繪畫雕刻，她對我生活上的無微不致，我很清楚?！?p> “爸，怎么辦？我過不了這一關去面對她。”
“小浪，李萍阿姨一直把你當作自己女兒一樣的對待，星期五你執(zhí)意的不回花城來報名上學，還是她求見教導主任開了個先例，才辦的手續(xù)。”
“爸。”小浪還是哭著。
“回去吧，已是凌晨了，明天還要上課，好不好？”
朱凡打開車門，輕推著小浪坐進副座，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抹干眼角的淚水，心里象哽著一塊石頭的難受，其實，他哪有不想已逝去十一年的妻子，青梅竹馬結為夫妻哪能說忘就忘的。
小浪坐在大奔馳車寬敞的座位上，望著這不熟悉的夜景，是那么的陌生，夜幕下的星空已是夏末初秋，入夜的微風不再是狂熱的，此刻，她的心卻是沸騰的。
沸騰得難以平靜，若不是為了讀書，為了不丟棄自己熱愛著這許多年繪畫的色彩，她是絕對不會離開A城來到這個讓她傷心的城市生活。
車子行駛得并不快，朱凡從反光鏡里望著小浪有些傷感的面容，他似乎看到了妻子的影子，丹鳳眼柳葉眉秀麗的面孔，都是那么一樣一樣的，他很快移開了視線，阻止著自己在女兒面前陷入思念中。
他清一下嗓音，鎮(zhèn)定一會神情，道：“小浪，這個學校怎樣？”
“學校很好，設施一流，老師盡職。但學習得有些瘋狂，專業(yè)學習已經(jīng)把自己逼向了極限，甚至是嘔吐得還要繼續(xù)?！?p> “這是藝術生蛻變成蝶必定要經(jīng)歷的過程?！?p> “你也這么認為?！?p> “對，爸爸幾年前帶過的學生就是這樣成材的，一旦走上了藝術這條魔道，是沒有回頭路的。”
“你學繪畫完全是自己的熱愛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雖然是爸爸的老本行可以抽出時間指導你，但選擇是你自己的?！?p> “所以，我才沒那么感覺到壓力?！?p> “盡管如此，這也得靠你自己逐類旁通的領悟，有時太熟悉和親近的人舍不得嚴勵批評，反而會害了你的前程?！?p> “爸，我懂你的意思?！?p> 車子沿著湘江大道，拐到了一個高檔別墅群停了下來，父女倆進入了一棟午夜仍是亮堂堂的落地窗的二層樓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