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讓我們回去!”
阿桂蹲在石頭堆上望著遠處的江面,很平靜,這里一直很平靜,對面發(fā)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這里吹了一個半月的西北風,啥子事情都沒干。抹了抹不自覺流下來的鼻涕,阿桂站起身,拍拍屁股,心中念想對面的叛賊已經(jīng)被拿下了吧!嘴上說到:“拔寨!回家吧!”
“信息很重要!”弘晝站在臺上開早會,滔滔不絕道:“你們看看江北的人,他們連江南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為什么?因為消息傳不出去?。槭裁磦鞑怀鋈?,因為技術(shù)不夠啊!一人一馬,一天才跑幾里地?再說了打仗的時候,敵人會讓你騎著馬跑么?看看那幾個送信的人,騎馬的全被抓回來了!我們要從一無是處的清軍身上吸取教訓(xùn),我們需要更加快速、準確地傳遞信息,光靠電報還遠遠不夠!”
會議隊伍最前排的青年舉手說到:“熱電廠已經(jīng)竣工了,但是,還沒有通電,現(xiàn)下的通信都依賴于電,電廠目標太大,也無法移動,一旦開戰(zhàn),勢必會變成敵方的首要攻擊目標?而且空中布線的話,范圍更大,只要有一處斷開或是短路那就完了,若是在地下布線,檢查和維修也是個問題??!”
弘晝豎起拇指,表揚道:“連安說得很對!通信不僅僅要滿足民用,更重要的是要滿足戰(zhàn)時的軍用。所以,接下來我們要兩手準備,第一,完成有線通信,就是我們正在做的電話,第二,就是可移動通信,能夠不完全依賴于固定設(shè)施,即便固定設(shè)施被摧毀,它也可以獨立完成通信,哪怕只有短短的三十秒!”
透過玻璃遠遠望去,工廠大門口似乎趴著一個腦袋,弘晝揮了揮手,讓大伙先去干活,工廠里布了十二個工作臺,臺面上堆滿了各類儀器,這里干勁十足,弘晝將手中的聽筒放在作業(yè)臺上,往門口走去。
“您可真是拼命啊!”
陶舸扒在門外聽了整個晨會,一散會他就找上了弘晝。
弘晝輕輕帶上工廠的門,陪著陶舸站在門外,今天的太陽和暖和,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問到:“你不是很忙么?今天怎么想到來我這里?你那個燒油的機器弄完了?”
陶舸吹了吹臺階上的灰塵,坐了下去,搖頭道:“還沒,不過能動!”
弘晝坐在陶舸的身邊,“能動不就行了!”
“還不行?。 碧蒸绰詭нz憾地說到:“爐子能動,輪子能轉(zhuǎn),一帶機器,就不太利索了,跑快不起來??!”
“莫要急!”弘晝雙手抱頭靠在門板上,閉著眼曬著太陽,懶洋洋地回答:“萬事開頭難,前天我以為電話試驗成功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兩個房間離得太近,就隔了堵墻。再說了,你剛玩蒸汽爐的時候不也折騰了半年么,這燒油的機器比這蒸汽爐難多了,拉車不靠馬,磨盤不靠驢,耕地不靠牛,你想讓這么多家伙失業(yè),任重道遠??!”
“對了,云南和東瀛的動作是你們討論的結(jié)果?”
陶舸回到:“起初不是,后來是了。薛霖在云南蟄伏了很久,那一擊是蓄勢待發(fā)、出其不意,卻又恰到時機,他料定尹繼善會孤立無援,而東瀛則是韓士承蓄謀已久的,那個島雖然小,但是地理位置還算可以,它是我們扼守東海的前沿陣地,不是您說的么,不能只想著在自己的國土上阻擋敵人,要將敵人攔在國門之外。所以,北有長江,東有東瀛,南有呂宋、緬甸,西有大食,我們才學會走,只能先走到這里了!”
陶舸說完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到:“王爺,您是不是太固執(zhí)了些?您不是早就換了名字么?這事兒沒人會去計較,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說了,那戶籍證上不是寫了么?是‘漢’!”他仰起頭看向弘晝,卻看到弘晝?nèi)蚤]著眼,神情輕松自然。
弘晝沒有立刻回答,他眼皮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道:“來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陶舸盯著弘晝看了很久才回過頭,看著前方,嘆息道:“但是,您的功勞最大!”
“嘖嘖!”弘晝不置可否地說到:“每個人的功勞都很大。過去我從政,你們經(jīng)商,現(xiàn)在不過是反過來罷了,你們從政,我經(jīng)商,作為一個整體,本質(zhì)沒變??!我現(xiàn)在是通信公司的老總,另外,幾乎在社會的每個行業(yè),我都有商業(yè)投資,很輕松、很愜意啊!”
陶舸忍不住地回頭仰視弘晝,見拗不過他,便臉上掛著微笑,拍了拍弘晝的大腿,說到:“后天下午試車,您也過來瞧瞧唄!真是很不容易啊!”難得的喜悅想要與身邊的人分享,這不同于蒸汽爐,蒸汽爐有弘晝做的藍本,這個燒油的機器可沒有啊!
弘晝猛地一睜眼,立刻抬起手遮住眼睛,陽光太刺眼,他扶著臺階站起來,問到:“你不是說跑不了么?”
“嘿!不是跑不了,是跑不快,能跑,就是沒那么利索!”
送走陶舸,弘晝轉(zhuǎn)身回到了他的工廠里,只有埋頭于這里,他才能感應(yīng)到歷史的車輪,自己還在車上,沒有被下客。步伐輕松地走進辦公室,弘晝敲了敲門上的玻璃,對著里面還在做作業(yè)的孩童說到:“走了!該上學了!萬一遲到了,你的老師又要讓你爹去學校寫保證書了!”
慶復(fù)蹲在院子里,他沒有坐板凳,那個板凳讓他覺得燙屁股,蹲在圍墻內(nèi),他才能感覺到好受些。昆明總督府的信送來了,連同他們發(fā)出去的信,被一起送回了他的手里,送信的人他倒沒瞧見。
院子里空蕩蕩,沒有閑雜人等,八封信被慶復(fù)隨意地丟在地上,信都是沒有啟封的,上面還留著腳印,腳印是慶復(fù)剛踩上去的。自己派人送出的六封信仍在眼前,這種情況說明他們已經(jīng)被圍死了,敵人在告訴他,不要指望有人能救他,而尹繼善派人送出的信更說明昆明總督府已經(jīng)成了人工養(yǎng)殖的魚塘。心中越想越氣,慶復(fù)摘下自己的烏紗帽用力地扣在了地上,身體向后一倒,跌坐在院子里,腦袋埋在膝蓋間,他不想睜開眼,一旦睜開,他就覺得眼前一群群的豬在天上飄。心在謾罵:“皇帝是蠢驢么?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派兵來鎮(zhèn)壓!這個德沛的腦子里是燒餅么?任由一群奸商胡作非為,還渾然不知!自己周圍的人都是無頭的蒼蠅么?別人給了點屎,就拼命地往上蹭!”
好難!慶復(fù)覺得坐著太累,干脆“大”字形地躺在地上,院外的大門被敲個不停,他仿佛沒聽見一般,閉著眼,嘴里念叨:“都是豬!都是豬!”
于福見敲不開門,便對著身邊的王安國說到:“依下官之間,死守乃是下下策??!這民國不同于大乘教,也不同于白蓮教,光是他們現(xiàn)在所執(zhí)行的政策制度就已經(jīng)讓老百姓浮想聯(lián)翩了,民主、平等、選舉、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這些制度下,老百姓可能擁有超越立法者或是政府的權(quán)利,試問,活在這樣的社會下,還有哪個漢人想對著滿清下跪?”
王安國緩緩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院門,雙手背在身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對面的院墻。
于福退了兩步,站到王安國的對立面,他再說到:“大人您想當個廉明的好官,這沒問題,可當官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老百姓?能讓老百姓過得更好,那才是好官!”于福偏過頭去,和王安國面朝同一個方向,鼓著嘴低聲說到:“況且,他們說得也沒錯!咱們是漢人,憑什么讓咱們流血,去殺自己的同袍,哦,向他滿人乞討好處,這是什么道義?這種勾當才叫數(shù)典忘祖、賣祖求榮!”
王安國皺著眉頭,抖了抖下巴白花花的胡須,貌似都亂了,他伸出手捋了捋,站在原地瞇著眼想了半刻鐘,回頭看了眼依舊緊閉的大門,深吸了口氣,用盡力氣往前踏了一步,鼓足了氣,大聲說到:“讓守城的百姓們都散了吧,箭什么的也用不著了,桐油什么的都留著,別浪費了,該種地的回去種地。明天你跟我,去趟浙江!”
“那他們呢?”于福食指向后指了指院門內(nèi),他們指的便是滿城清兵。
王安國慢慢吐出口濁氣,明明是漢人的地方,卻要設(shè)總督府,像看羊羔一樣地看著他們。他是巡撫,卻每件事情都要向總督請示,等得到滿人的批準才能執(zhí)行,如今看來,以后鐵定是沒有必要了,王安國無所謂地回答:“他們我可管不了,他們是滿人,還是讓皇帝來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