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回國的飛機上，男孩兒會突然想死，有許多原因。
其中一條，就是他知道自己九成九是得掛科了。
怎么能不掛呢？選擇靠骰子，大題寫拼音的騷操作，換誰不得掛一科以示尊敬？
幸好，還有一次補考的機會。男孩兒對自己說。
然后在大使館進行的補考上，男孩兒還是撲街了，離及格只差一分。
按照他們學校的學制，掛科后得重修完了才能繼續(xù)升學。
事實如此，男孩兒不得不接受。他想著自己過去的時候可以到處蹭課。熟悉下課程，也順便拓展下知識面。
從種種不利中，找到唯一一絲聊以安慰的好處，這或許就是男孩兒僅存的樂觀。
然而現(xiàn)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當他興沖沖地趕到了新的宿舍，正準備收拾舊山河的時候。
收到了學校的通知，因為留級，他原本的簽證作廢，限期三十天內回國補辦簽證，半年后課程開始才能回來。
逾期，遣返處理......
收到消息那天，男孩兒買了瓶40度的孟買藍寶石，硬生生灌了一整瓶。
躲在洗手間里吐得像個傻子，嚎得像個瘋子，哭得像個孩子。
清醒些了，他又踉踉蹌蹌地跑到廚房，裹著外套在沙發(fā)上呆坐到天亮。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那酒帶著獨特的花香，就像洗衣液似的。那之后，他每次洗衣服，總是下意識地惡心反胃。
那一天，男孩兒拖著行李，乘著凌晨三點的飛機回到了國內。
那一年，他沒敢聯(lián)系女孩兒。
他不希望女孩兒，看到如此軟弱無能的自己。人啊，當他們覺得自己還有轉機的時候，總不介意展露缺點。而當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希望的時候，卻總想著保持完美。
男孩兒曾以為，最灰暗的留學第一年已經(jīng)過去，卻怎么都沒料到，會有更灰暗的第二年等著自己。
人生，或許就是從一個深淵，跳進更深的深淵。
男孩兒已經(jīng)絕望，我這總算是到底了吧？
他祈禱著
在人生的最底端，他遇上了一個人——雯。
她喜歡穿紅色，一如她的性格，那么熱情。和素喜黑色的男孩兒，是兩個極端。
她，喜歡與人交流。即使男孩兒不說話，她也總能嘚不嘚兒地說上個把小時。
她，似乎有一種魔力。讓男孩兒忍不住卸下心防，將那些塵封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腦地都說出來。那些自己尷尬的、追悔的、痛苦的甚至生不如死的過往，他都忍不住一點點告訴了雯。而每說出一點，男孩兒就輕松一分。
自己總是這么壓抑，或許就是因為心里藏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吧？男孩兒問自己
男孩兒喜歡上了和雯交流的感覺，漸漸地，他們也就走到了一起。
那時，雯在寧城實習，對，那個寧城。而男孩兒已被家里趕到魔都補習，以避開那些不知詳情的親友。
男孩兒總是偷偷跑去寧城。有時，是去見雯，有時，他只是在寧城游蕩，不知見誰。
雯說，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那天她加班回來，男孩兒偷偷買了花，做了宵夜等她回來。
“買什么花呀？浪費錢?！宾┳煊仓瑓s忍不住笑了。
因為條件不便，加上已是夜晚。
那天的宵夜其實很簡單，沖泡的燕麥粥，配上兩個煎雞蛋。
但雯卻吃得很開心。
“我要吃胖了”她抱怨道，“真吃胖了，你會不會不要我？”
男孩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卻沒有說話。
要與不要的潛臺詞，是你會不會跟我一直走下去。而這，是男孩兒所承諾不了的。
而來六年，男孩兒享受愛情結果的瞬間并不多，漸漸地，他也就不在意結果了。他懷念愛情萌發(fā)時的心動，享受彼此交流的每一分每一秒，將自己在愛情中的每一次付出都視為理所當然，甚至是愛情的珍寶。
但他已不在意愛情的結果，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甚至，當他喜歡她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得到了愛情的回饋。一切的后來，至多不過是額外的驚喜，無須強求。
愛情，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如喜如悲。男孩兒對自己說，人生向前，我們終會放下喜悅，走出悲傷，又怎能維持一輩子對一人的愛情呢？
與其人為地延長愛情的保質期，甚至在愛情淡去后延長相守的時間，不如在一開始就享受愛情。
所以，男孩兒做了很多，在雯看來很傻，卻又很動心的事。
那時，已經(jīng)到了圣誕假，男孩兒總算有個正當?shù)睦碛煽梢宰≡诩依?。雯，也在那天來到了鹿城?p> 晚上，雯因為工作，要趕回寧城。
“我送你吧，天不早了?！?p> “嗯”
到了高鐵站，走過檢票口的雯，驚訝地看著男孩兒自然地拿出另一張車票，走過檢票口。
“我說了，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男孩兒笑著
“你......你是不是傻，”雯的眼眶紅了，卻仍然嘴硬著，“車票多貴啊?！?p> “用都用了，總不能浪費了吧？”男孩兒還是笑著
“傻瓜！”雯憤憤地轉身，向后伸出一只手，等了半晌，“還不過來牽住我的手？”
男孩兒將女孩兒送到了公寓門口，然后轉身，攔住出租，趕著當晚最后一班高鐵回到了鹿城。
后來，雯告訴男孩兒，那天讓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男孩兒陪她回到了寧城。而是在高鐵上，她睡著了，為了讓她睡得更安心，男孩兒保持著一個別扭的姿勢，扶著她的額頭，一路到寧城。
“其實半路我就醒了，這都沒發(fā)現(xiàn)，你就是個傻子?！宾崙嵉卣f著，“還是個敗家的傻子。”
說著，她忍不住緊緊摟著男孩兒。
對男孩兒來說，雯也是特別的。如果說，女孩兒讓男孩兒知道了什么是愛，雯則讓男孩兒知道了怎么去愛。
愛情之于自己，可以是過程論的，從心動、幻想再到行動，每一絲變化都值得自己沉湎其中。而之于對方，必然是結果論的，畢竟沒人能夠順著對方的心路歷程一路走來，并獲得滿足。使對方滿足的，必然是你呈現(xiàn)在他面前的那個結果或者預期的結果。
無論是精心準備的驚喜、為他達成的愿望還是相守一生的承諾，我們總需要些可觀測的實在來確認，哦，你愛我。
雯是個有些小作，卻不會把話一直藏在心里的女生。她有著所有女性對愛情的要求、期許和幻想，卻不會讓男孩兒一味去猜。
“這個時候都不知道哄哄我，你是木頭嘛？”
“我是要你來幫我分析這件事情的對錯嘛？你早點安慰我不就好了?！?p> “在女朋友面前夸別的女孩兒好看，你是不是傻？”
“哎喲，我說要你過來陪我，是想聽你說為啥回不來么？你直接說你想我不就行了?！?p> “你啊，就是個木頭。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一直陪著我就行了?！?p> ......
類似的話，有很多。由此可見，在如何愛好一個人方面，男孩兒，實在欠修行。
漸漸地，男孩兒修行有成，終于知道了如何去愛一個人，至少，如何去愛雯。
但，他們分手了。
雯有個說不上好壞的習慣，或者說，一個偏好的話題：她喜歡跟男孩兒聊前任。
前任的癖好，前任的浪漫，前任的種種，她總會甜蜜地男孩兒一起聊起他們經(jīng)歷的一些事。然后哭著告訴男孩兒，跟前任分手后，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時，是多么的心若死灰。
或許，一段愛而不得的過去，也是促使男孩兒跟她走到一起的契機吧？
“喂，你不是說你和前任是因為另一個女孩兒才走到一起的么？能跟我說說她的事么？”雯好奇地問道
男孩兒簡單地說了他和女孩兒的故事。
“她就是把你當個備胎?！边@是雯的評論
男孩兒沒說什么，只是自那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再愛上說出這句話的人了。
和雯的分手，帶給男孩兒的不只是難舍，更多的是愧疚。
那是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人，也是一點點將他拉出心靈泥淖的人。而他，在將出泥淖的那一刻，放棄了她。
我TM真是個渣男！男孩兒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