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食家

　　“子塵老弟，這三愿亦是我等之愿。美景、美食，再加上好書，賞了心，悅了目，還犒賞了嘴，真乃天下幸事，世間人誰不向往？”高蓬笑著接話。

　　“欸，我等對于這三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前兩愿就算了，鄙人有一陋園，有一室自珍的書，業(yè)已滿足，這好廚子難求，即使求到了，這好食材也是供養(yǎng)不起，可是不敢奢望?！崩铄龘u頭道。

　　“那是因?yàn)殄龑γ朗持異?，遠(yuǎn)未勝過子塵。我可是聽說，子塵剛來揚(yáng)州幾日，已為一道“芙蓉豆腐”三顧茅廬，再三折腰。那豆腐主人道子塵不為功名折腰，為豆腐虔誠若此，就將祖?zhèn)髅丶妓徒o了子塵。我等雖好這口腹之欲，但比之子塵，只能自嘆弗如啊?！编崯钜嗍菗u頭道。

　　“鄭兄莫笑小弟貪吃，生而為人，有口必好味，有目必好色，若不能享盡美食，長命百歲又有何意義？雞鴨魚牛等，已為我而死，若我不能使其死得其所，又怎對得起它們？”袁子塵笑而反駁，振振有詞。

　　“好一個(gè)有口必好味。《典論》曰，一世長者知居處，三世長者知服食。只有三代尊貴者，才能掌握這飲食之道。子塵小弟，吾等雖有薄名，但不善經(jīng)營，要品得這人間至味，苦于無道。今后，少不得要沾子塵小弟之光了?！闭f此話的人是金濃，比袁子塵長十余歲，為錢塘人氏，與袁子塵同鄉(xiāng)，他鄉(xiāng)遇故知，說起話來更無間。

　　“好，若我得了好廚子，定讓諸位的五臟廟好好的祭上幾回！”袁子塵一諾即出，席間一片歡騰，在座各位紛紛上前，更敬一杯酒。

　　……

　　宋懷玉是個(gè)言必信、行必果的姑娘。

　　與汪岐蘭約定的第二日，她便帶上一張寫著酒樓地址和菜品的紙，乘著馬車到了汪宅前。也不耐進(jìn)門，直接叫門房通傳，待汪岐蘭帶著春桃及鳳姑出來，便讓車夫速速趕去往各酒樓。

　　“你出來的倒是快，靳婉、曹舒蕓她們少不得要耗上兩刻鐘，換衣打扮什么的，你比她們強(qiáng)多了。”宋懷玉贊嘆道。

　　“……”汪岐蘭不知如何回應(yīng)，是要謝宋懷玉不吝贊嘆嗎。她看了看宋懷玉手中疊著的紙，開口問道：“懷玉小姐，今日我們要去哪個(gè)酒樓？”

　　宋懷玉聞言，欣然打開紙張，回答道：“我都仔細(xì)研究過袁氏食單了，還查了輿圖，把行程都安排妥了。今日我們先去豐樂樓吃蜜酒蒸鰣魚，再去太平樓嘗蝦湯煨豬里肉，接著是春風(fēng)樓的生炮雞，然后是醉白樓的吳門黃雀……”

　　“這……我們吃的完嗎？”汪岐蘭額頭有汗欲滴，問道。

　　“無妨，我們每家只吃一道菜，定能吃的過來，我還自帶了瓊花露，小酒配佳肴，世上最美！”宋懷玉興致勃然，惹得汪岐蘭啞然失笑。

　　笑完之后不禁有些詫異，瓊花露是揚(yáng)州的本地著名的佳釀，知府家的定然是臻品，可是知府夫人可容宋懷玉攜帶出門？她略用懷疑的眼神瞄了瞄宋懷玉。

　　宋懷玉便已知她心中所想，難得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心虛，讓隨身丫鬟取出一個(gè)小小的瓶子，“呶，我就帶了這么一小瓶。歧蘭姐姐莫要告訴我母親?！蹦且恍∑渴撬N房那好不容易磨出來的，管廚房的婆子看她要的的確不多，又是和汪岐蘭出去，想來沒什么問題，才答應(yīng)的。

　　汪岐蘭看她連稱呼都改了，暗自好笑，待問了生辰，確是汪岐蘭比宋懷玉大上三個(gè)月，亦不客氣道：“那今后，我便喚你懷玉妹妹，如何？”

　　宋懷玉一口應(yīng)了，心想作妹妹自然好，做姐姐的送妹妹禮物，最是正常，當(dāng)然不虧。

　　“姐姐，你可聽聞子塵先生前幾日的逸聞？”宋懷玉忽然想起，問道。

　　“不曾，說來聽聽？”汪岐蘭好奇道。

　　“聽說子塵先生在一家食肆吃到一道芙蓉豆腐，驚為天人，便求主人將食譜賣給他，因?yàn)槭羌抑凶鎮(zhèn)髅丶?，主人不允，許以重金，那主人也毫不動搖。袁子塵再三求之，鞠躬不已，那主人見此，道袁先生不愿為五斗米折腰而辭官，今日為美食折腰至此，如何能拂先生美意，便將芙蓉豆腐的食譜無償贈與了他?！彼螒延裾f道，語氣中頗有“竟然有比我還癡的食家”的感嘆。

　　“看來這子塵先生，真當(dāng)飲食之間性情中人。懷玉妹妹，你可是他的大擁躉?！蓖翎m打趣道。

　　二人說說笑笑，很快便到了豐樂樓。

　　一下車，便被擁擠的大堂給驚著了。大堂里座無虛席，竟然還有人在門外排隊(duì)等候。問了門口的小二，包廂亦是全滿。

　　“這……”宋懷玉目瞪口呆。

　　“看來，袁氏食單一出，店家便名揚(yáng)四海?！蓖翎m也被袁子塵的影響力震撼到了。

　　“怎么辦？”宋懷玉不耐苦等，但若走開，又心有不甘。

　　“這樣吧……”汪岐蘭思慮了片刻，叫過春桃，給了銀兩，如此如此的一說，春桃便進(jìn)了店中。

　　“我們回車上等?！蓖翎m道。宋懷玉在旁聽了她和春桃的說法，知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便乖乖回車等待。

　　過了一刻鐘的時(shí)間，春桃出來了，手中拿了食盒，食盒內(nèi)正是那道菜單上的蜜酒蒸鰣魚。原來暗地塞了店內(nèi)小二小費(fèi)，加上只要一道菜肴外帶，那小二便見縫插針的領(lǐng)了一盤出來。

　　“反正天熱，一時(shí)之間也涼不了，到下家去，若有空位，放在一起豈不更美?！蓖翎m安慰宋懷玉道。“嗯。”宋懷玉悶悶應(yīng)道，心中有不好的預(yù)感。

　　待到了太平樓，果不其然，亦是人滿為患。無奈之下，依法炮制，春桃依舊下車去，這次等待比前面更久了，將近一炷香才出來，宋懷玉已經(jīng)忍不住要將蜜酒蒸鰣魚開動了。

　　“欸，這家店譜好大。要不是我抬出知府小姐的名頭，恐怕這道蝦湯煨豬里肉不知何時(shí)才能要得?！贝禾覞M頭大汗，不知是擠的，還是急的。

　　宋懷玉聞言更是郁悶，這知府千金的名頭就這么換了一道菜？

　　“走吧，我們回汪宅，今日品上這兩道就足矣，我再讓家中廚子燒上幾道徽州名菜，不會少了你的滋味。況且，在家中飲酒，更為盡興?！蓖翎m建議道。

　　“好吧，剩下的，明日我們挑個(gè)不是飯點(diǎn)的時(shí)候再去?！彼螒延褶D(zhuǎn)念一想，又興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