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的人死了，但還“活著”

　　陳慕已經冷冷盯了老郭的背影好一會了，終于，他忍不住發(fā)問：

　　“你當初對我承諾的是，”他的眼神有點倔，“我會見到她?！?p>　　“這不是欺騙。你們會相見的，”郭子昂頭也不回，繼續(xù)領路，“就在今天?！?p>　　*

　　墓碑數以千計，郭子昂在路邊的其中一座石碑前停步。

　　他先是轉頭看了小陳一眼，然后指向身前：“這就是她長眠的地方?！彼椭^，接著說，“很窄，也許并不舒適，”他聳聳肩，“至少看起來是這樣?！?p>　　說完，他特地向側方橫跨了一步，讓出位置。

　　陳慕聞訊趕來，越走越快。隨后，他也止步于碑前，先是漠漠和老郭對視了一秒，然后轉過頭，只是掃了石碑上的刻字一眼，眼神頓時變得呆滯、凄涼起來。

　　因為石碑上只刻了逝者的姓名：陳如煙。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字句。

　　沒有出生日期。

　　也沒有死亡日期。

　　祝福和悼念的話語，更是沒有。

　　眾多墓碑之中，只有這一座，碑前沒有鮮花，也沒有冥幣燒完后留下的灰燼。

　　干凈、整潔。

　　不難想象這位故人離世前的孤苦伶仃。

　　幾乎沒有親朋好友，自然無人在意。

　　陳慕一時有些失魂落魄。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輕按在石碑的頂部。最初他還像揉弄貓的小腦袋那樣，輕輕撫摸石碑，隨后，輕撫漸漸轉變?yōu)槲站o。

　　他滿心都是那種無力的憤怒，轉過頭，咬牙切齒：“你說過，她還活著。”他輕輕搖頭，“而我再也見不到她了，能見到的，只有她的墓碑?！?p>　　“客觀層面上，她確實已經死了。”郭子昂平靜的說，“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又確實還活著。”

　　“我需要一個像樣的解釋。”陳慕幾乎是在發(fā)號施令，不可置否。

　　“今天下午有一個周年慶活動，名為‘勝利女神’。嘉賓將與玩家一起體驗新的模式，以及新的游戲設定。最終獎勵就是她。這不是非法的人口販賣，她只是具備自我意識的護符?！o身符’正是今天下午在活動結束后全面上線的全新設定，而‘勝利女神’正是她的代號。”

　　郭子昂接著說：“我們不怕被女權協會警告，因為這是她自愿的。她是在四年前離開人世的，那時《虛擬射擊》上線還不到兩年。意識到自己的時日所剩無幾時，她主動向研發(fā)部提出了把她保存在游戲里的要求。”

　　他直視小陳的雙眼，真心誠意：“臨終前，她的愿望居然不是延長生命，而是再見你一面，陪你說說話。她似乎…有很多很多重要的話想對你說，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提出心愿時梨花帶雨的樣子?！?p>　　“但按理來說，我們必須拒絕她的請求，哪怕她那時已是將死之人，畢竟她提出的要求其實相當過分?！?p>　　“但這個請求居然被同意了。決定滿足她心愿的不是我或者研發(fā)部的部長，而是一個擁有最大話語權的人。你的父親?！惫影浩届o的說，“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都想補償你，‘讓你回到自己身邊’，這也是他的心愿?！?p>　　“于是，我們格外細心的記錄了她青春時期最美的容貌和身材，以及她那溫柔似水的性格，還有很多很多可能連你都沒發(fā)現的行為習慣和興趣特長，全部保存到了備用服務器里，一直到現在。”

　　陳慕輕輕皺著眉，神色復雜，這個結果著實差強人意；他低頭沉思了一兩秒，重新望向老郭：“我還是無法原諒那個老混蛋，即使這些年來…原來他是這樣看我的?！彼吐曊f，“而且…用這種方式變相延續(xù)她的生命，也改變不了她已經死了的事實。”

　　“但陳如煙還是原來的那個陳如煙，純潔無瑕?！惫影浩届o的強調，“縱然她的肉身已經被大地同化，她的靈魂已經找到了新的歸宿，但她的復制品、克隆體還存在于這個世上。她依然是四年前那個小女孩，依然漂亮，依然…愛你?！?p>　　“你和原先的她在一起能共同創(chuàng)造出的美好回憶，相比和現在的她共同創(chuàng)造的美好回憶，相差無幾，沒準還能更加美好?！?p>　　“我還是有點抵觸…”陳慕實話實說，“而且…如果那個老混蛋真的想補償點什么，他大可以直接把‘勝利女神’托付給我，而不是…把她作為一次官方活動的最終獎勵公布出來，再讓我自己去爭取?！?p>　　“你以為他不想嗎？”郭子昂的回應卻是反問，“但，你要知道，無論你爬得多高、掌握著多大的權力、擁有著尾數多長的財富……總有人會壓制著你。難聽點說，就是‘總有人能騎在你頭上拉屎’?！?p>　　“你父親是‘虛擬世界’的董事長，但他也不能濫用權力。且不說輿論，光是諸位股東，就會死死盯著他。他直接把在虛擬世界‘復活’陳如煙的交給你，他當然會如愿以償，但他也會遭殃?！?p>　　“更別說…即將上線的‘護身符’這個設定，幾乎是為你而生的。而護符本身是不具備智能的，陳如煙卻像個正正真真的活人，她本不該存在。而且…包含了她的一切的程序包，本質和作弊者的病毒包差不多。如果你父親直接把她交給你，而你在進行游戲時又被人發(fā)現了端倪，這件事一旦抖出去，性質可不比‘董事長允許自己孩子在游戲中使用外掛’這種新聞好多少?！?p>　　“如果真發(fā)生了這種事…如煙…會被射殺嗎？”

　　“‘勝利女神’的定位是護符，所以她能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惫影簲[手，“而沒有玩家摧毀得了護符?！?p>　　“所以我要做的只有在下午的活動中取勝，對么？”陳慕問。

　　“是的?！惫影狐c頭，“這也是你父親要我做的第二件事，讓你自愿參加這次活動，沒有逼迫，也沒有威脅。當然，你也可以拒絕，但勝利女神會就此站在別人那邊。你父親一定能想到更多補償的辦法，但像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

　　“這是激將法么？”陳慕質問。

　　“這是激將法。”郭子昂毫不掩飾。

　　“那你達成目的了，我中招了?！标惸捷p輕聳肩，“下午那場活動，和我一起體驗全新模式的，應該只有隨機挑選的現場觀眾吧？”

　　“有兩位職業(yè)選手，以及一隊隨機匹配的玩家?！惫影夯卮?，“一位你認識，另一位你應該也聽說過。鐘不渝，還有他的隊友，謝提拔?！?p>　　“我只有八成把握戰(zhàn)勝我們的‘世界第一突擊手’，”陳慕指出，“而非十成?！?p>　　“所以我提前通知了兩位‘職業(yè)哥’?！惫影河沂謸卧谧笸笊?，向上擺了下雙指，并聳肩，“他們不會特別明顯的幫你，但至少不會阻止你取勝?！?p>　　“這么說…我的對手其實只有現場觀眾？”

　　“是的。”郭子昂偏頭看向墓碑，“九成概率是這樣?！?p>　　“那我的隊友呢？”陳慕繼續(xù)問，“我記得，新模式也是四人一隊?！?p>　　“我知道你比較排斥陌生人，所以這點我也安排好了。”郭子昂說，“我是你的隊友，你那兩位朋友也是?！?p>　　*

　　郭子昂把最為重要的兩件事都交待完后，又領著陳慕回到了越野車上。

　　陳慕一路無話，可一在后排落座又再度發(fā)話：“最后一個問題。你確定一切都在你的布置中么？我們不會遇見任何意外，只會取勝，再把陳如煙成功帶回來?！?p>　　“我確定?！惫影簲Q動鑰匙、發(fā)動引擎，頭也不回，眼也不抬。

　　“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惫影航徊娴碾p腕壓在方向盤上，“經歷了上次的‘作弊者事件’后，‘執(zhí)法人’被賦予了更多的權力。除了原本就有的那些用來維護秩序的權限，我們在再次面對類似作弊者的敵人時，還能大幅提升自身戰(zhàn)力。當然，我沒有在參加活動時隨時變成‘正義方的作弊者’的自決權。我想表達的只是，”

　　“體驗新模式時，我們匹配到的只可能是再普通不過的正常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