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春花宴飲，赤誠丹心（六）

　　　　獨孤九和他們擠在一張案幾上，原是知道他們倆之間作弊的小動作的，但他自認(rèn)為與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不僅不應(yīng)該揭發(fā)作弊的事，還應(yīng)該幫昭陽打掩護(hù)。

　　這不，既然勝出的是卿千璣，那她此刻應(yīng)該起身去主座領(lǐng)獎，那什么墨染公子已經(jīng)喚了她的名諱三遍了，但卿千璣依舊是微微垂著頭，纖長卷翹的睫毛像蜻蜓翅膀一樣不停顫動，淺粉色的嘴唇也緊緊抿著。

　　他慢慢覺得不對，因為墨重華在執(zhí)著酒杯笑，再定睛一看，兩人藏在秀袍下的手不安地糾纏著。

　　主座上，墨染又耐著性子喊了一聲：“昭陽公主，您摘得了飛花令的頭籌，還請上來——”

　　話還沒說完，司玲瓏就氣得跺腳，冷冷插嘴道：“贏了就贏了，在那擺什么譜子呢？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你昭陽贏了?！?p>　　卿千璣站了起來，右邊身子又像是被什么重力拖著帶了回去，踉蹌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公主身體不適，就由我代勞吧?！币姞?，獨孤九趕緊笑呵呵地上前去，將那半只手臂高的千年火靈芝捧了回來。

　　眾人雖疑惑著四下私語，卻也不好多說些什么，他們對什么火靈芝并不上心，他們在意的是飛花令結(jié)束后，互贈蘭草的環(huán)節(jié)。

　　等墨染公子離席后，少年少女們徹底躁動了起來，將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蘭草執(zhí)在手上，預(yù)備送給方才在飛花令上才情艷絕的屬意之人。

　　獨孤九見大家已經(jīng)三三兩兩聚了起來，也不繼續(xù)用目光打量這邊了，劍眉緊皺盯著墨重華道：“世子這是什么意思，飛花令已經(jīng)結(jié)束，你還不放開她嗎？”

　　墨重華又細(xì)又長的的丹鳳眼微微斂起，復(fù)又緩緩垂下眉眼注視著身邊的小姑娘，眸光中笑意點點，“可是我并未用力?！?p>　　他的聲音像林間山澗的溪水叮咚，輕靈悅耳，帶著少年特有的暗啞嗓音，語調(diào)懶散優(yōu)雅，真是好聽的要命。

　　卿千璣的臉越來越紅，她沒有多費力氣就抽回了手，算是坐實了墨重華說的“他并未用力”，她對上獨孤九的目光有些閃躲，對，是她被他最后念的那句詩亂了心智，連怎么松手都忘記了。

　　好像只要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處，就真的能熬過天荒地老。

　　獨孤九看著面前的兩個人，突然發(fā)覺了他們的相似之處。

　　墨重華是清心寡欲的一個人，少言溫柔，獨獨對她有一股誰也抹不去的固執(zhí)勁。

　　卿千璣是目中無人的一個人，驕橫霸道，張牙舞爪，可是在面對他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只溫順的小兔子。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rèn)知讓獨孤九的心口沉悶得異常難受，就算是被老爹罰跪祠堂時也未曾有過這種感覺，他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

　　一抬頭，又是笑得和財神爺似的游涓涓，遞了一把蘭草給他，“喏，剩下的蘭草全給你啦，你能不能把你的那支蘭草給我呀？”

　　少女故作輕松的語氣里藏著一絲慌亂，她笑得越燦爛，那股欲蓋彌彰的意味就更濃重。

　　獨孤九一臉愕然，而后聳聳肩：“我今日沒帶蘭草來?！?p>　　旁邊的人動了動，卿千璣將蘭草遞給他，眼睛亮閃閃的像天上的星星，“我的給你，你快與她互換?！?p>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和她交換蘭草呢！”獨孤九一口否決，看著游涓涓臉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后，他接過卿千璣手里的蘭草，背過身離去了。

　　“誒，你不給人家你把蘭草還我啊，我就一支！”卿千璣也站了起來，叉著小腰對著他的背影喊。

　　獨孤九對她擺擺手，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多做停留。

　　他的態(tài)度這般明顯，卿千璣回頭看著游涓涓，訕訕一笑：“游小姐，這獨孤九脾氣大讀書差，胸?zé)o大志欺軟怕硬，不值當(dāng)?shù)?。?p>　　游涓涓笑成了一朵花，眼睛里也有了淚花，她點點頭：“我知道的，父親前段時間提起過他的名字，我今日初次見到他，覺得他溫柔體貼罷了。人嘛，誰還沒有看走眼的時候呢？”

　　只是見他對昭陽公主溫柔用心，還以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呢，原來那份心只能給一個人的。可以為公主下水撈魚，卻不愿為自己上樹摘花。

　　她和卿千璣揮手道別，臉上沒有過多的遺憾。

　　卿千璣坐下嘆了口氣，悶悶道：“游小姐的性格我實在是喜歡，本來還想促成一段姻緣，但獨孤九和她瞧不對眼，也就算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p>　　“誰說不甜，我覺得這瓜很甜?！蹦厝A吃了片玉碟里盛放著的蜜瓜，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不由地側(cè)過身坐著與他面對面，卿千璣公主脾氣上來了，“你這人今天火氣怎么這么旺盛呢？別人說話你非得懟回去兩句才舒坦呢？”

　　墨重華趕緊低下頭，將那碟子蜜瓜推到她眼前，輕聲道：“這瓜真的甜，不信你嘗嘗？”

　　杏花滿頭，流水脈脈，謙謙公子，溫潤如玉，秀色可餐也。卿千璣憋著氣吃了一片瓜，桃花眼眨了眨，“真的甜呀?！?p>　　“所以啊，獨孤九和游涓涓確實挺般配的，兩個人都是活潑好動的性子?！蹦厝A笑了，他又重新給她剝瓜子，原本瑩白的指甲縫里都染上了淺淺的褐色，有嚴(yán)重潔癖的他對此卻絲毫不介意，“我和你也挺般配的?！?p>　　捻著蜜瓜的手頓了頓，她垂著眼簾道：“哪里般配了？”

　　“我男你女，我未娶你未嫁，還不夠般配嗎？”

　　卿千璣覺得她有必要重新認(rèn)識一下墨重華，什么光風(fēng)霽月、芝蘭玉樹墨世子，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不正經(jīng)的話，也挺像個無賴的。

　　她正低著頭用蜜瓜片在桌子上擺豬頭的造型呢，一雙竹青色的男士靴子就映入了眼簾，抬頭柔柔一望，面前的青澀少年瞬間紅了臉。

　　“昭陽公主，這是在下的蘭草，現(xiàn)……現(xiàn)贈予你。”少年面容俊秀，身上有著一股子書卷氣。

　　卿千璣愣住了，上輩子她驕橫慣了，惡名在外，每年春花宴收到的蘭草也只有墨重華給的，

　　第一次收到連姓名也不知道的陌生人的蘭草時，她也慌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

　　仔細(xì)想想，這輩子她重生的早，在京城的名聲還沒那么臭，畢竟誰也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

　　思忖間，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這才鄭重地收下人生中的第一支蘭草。收下后才回過神來，她自己的蘭草被獨孤九順手帶走了，于是人一下子窘迫了起來。

　　生平第一次得到別人對自己的肯定，卻拿不出回禮，她低著頭道：“我今日的蘭草在路上弄丟了。”

　　那少年等了許久，等到了這么一句話，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拒絕，他露出個靦腆的笑容：“無妨，贈蘭草別無他意，只是欽佩公主能對前朝八大家的詩文熟記于心?！?p>　　聞言，卿千璣臉上的笑容冷淡了下來，到頭來這人欣賞的是墨重華啊，“公子客氣了?！?p>　　后來那少年再說了些什么，她也沒仔細(xì)聽，敷衍著打發(fā)了。

　　等靜下心來，又回過頭看墨重華，見他還在淡定地剝瓜子沒什么反應(yīng)，心底暗自松了口氣。她可是當(dāng)著他的面紅杏出墻啊，竟然還能安然自若，看來我們墨仙人的氣量修煉得大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