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正值月圓之夜,御花園里擺了幾十桌坐滿了王公大臣,皓月當空繁星滿天,美酒佳肴在前,燈火輝煌之中眾人把酒言歡熱鬧無比。
對于突然冒出來的永安郡主,眾人更是忙不迭的巴結討好,一個接一個的前來問好敬酒,葉婉也是來者不拒,短短片刻,已經(jīng)十幾杯酒入了肚,直把楚沐南看的目瞪口呆。
“小妹,想不到你酒量這么好?!背迥蟽裳鄯殴猓鬄轶@奇。
葉婉輕笑著搖頭,這里的酒水清淡至極,比起前世的啤酒都不知要淡了多少,喝這么一些自然不在話下。
“這下好了,話說獨酌不如對飲,今后可算是有個酒友了?!背迥蠐嵴贫Γ沉搜鄢聘璧溃骸坝缹幉缓染?,云歌喝酒像個娘們一點也不豪爽,這些年可憋屈我了。”
楚云歌瞪了他一眼,懶得跟他斗嘴,自顧自的吃著東西,這一桌只有他們?nèi)耍赃@兩兄弟的身份,有資格與他們同桌的寥寥無幾,葉婉左右看了看,問道:“怎么沒有看到永寧姐姐?”
“上次使團去大明為的是聯(lián)姻一事,父皇與大明皇帝達成協(xié)議將永寧嫁入明國,永寧不愿,與父皇頂撞了幾句,如今還被關在永寧宮里不得出去?!背聘鑹褐曇艋卮鸬?。
葉婉不禁望向楚皇的方向,微微皺眉深思,自己這個郡主,有一天是不是也會被他當作籌碼給送出去?
楚沐南正捏著酒壺喝著酒,瞧見葉婉沉思的神色,知曉她心中所想,笑著道:“你不用多慮,你與永寧不一樣?!?p> 這時,一個身材魁梧濃眉方臉的男人拿著酒杯走了過來,步伐沉穩(wěn)氣度不凡。
楚云歌與楚沐南起身施禮齊聲喚道:“五皇叔!”
來人含笑點頭,在桌前坐下,目光看向了葉婉。
楚云歌在旁向葉婉介紹道:“這位是宣王爺?!?p> 那就是自己另一個舅舅了,葉婉微微點頭,福身行了一禮輕輕道:“見過王爺!”
“郡主何必多禮?!毙鯛旊S意的抬了抬手,雙眼看到桌上葉婉擱著的冰凰劍后便不再移開。
葉婉見他盯著自己的劍久久不語,不由問道:“王爺您認得此劍?”
宣王爺灑笑一聲,道:“自然認得,這劍是本王送給六公主的?!?p> 葉婉略感意外,母親的這把劍原來是眼前這宣王爺送的。
“這一晃眼,她的女兒都這般大了?!毙鯛敁u頭笑道:“歲月催人老啊?!?p> “皇叔正值壯年,怎可言老?”楚云歌起身為他斟滿了酒,道:“這楚國江山,還需仰仗您的輔佐呢?!?p> 宣王爺眼角微跳,淡然笑道:“太子殿下說笑了,本王只是個閑散王爺,何來輔佐一說?”
“五皇叔雄才大略,眼光胸襟遠非常人能及,門下奇人異士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這坊間素有傳聞,稱皇叔禮賢下士求才若渴,有一代賢王的美譽,但凡有一技之長者,都想入那宣王府向皇叔討口飯吃?!背聘栀┵┒?,眼中的意味卻有些耐人尋味。
“為了皇叔的賢王美譽,沐南敬您一杯!”楚沐南雙手捧杯,敬向宣王爺。
“坊間訛言罷了,當不得真。”宣王爺擺手笑道,隨后舉杯與楚沐南共飲。
幾人話雖不多,葉婉在旁卻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不由多看了宣王爺幾眼。
“二十年前六公主離宮而去,本王便沒有再見過她,這一直是本王心中一大憾事,不曾想今日她的女兒入了宮中,自此多了個天姿國色的永安郡主,這真是楚國之福啊?!睅妆葡露?,宣王爺又將話題引到了葉婉身上。
“王爺您謬贊了,我只是沾了母親的光而已。”葉婉客氣回道,楚云歌的詭異態(tài)度讓她心里對這宣王爺不免多了幾分提防。
“今日能迎回永安郡主入宮,朕甚感欣慰?!辈贿h處的楚皇起身舉杯,環(huán)顧四周,高聲道:“愿楚國長盛不衰,永保安寧!”
“長盛不衰!永保安寧!”眾臣齊聲高呼,共飲此杯。
緩緩坐下之后,楚皇掩嘴重重咳嗽幾下,身后的太監(jiān)上前悄悄拿出一粒藥丸給他服下,頃刻間楚皇的臉上泛起了一片潮紅,若非葉婉看在眼里,怕是會以為是酒力所致。
回首看到宣王爺正摩挲著酒杯,盯著杯中酒目光閃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席接近尾聲,葉婉也有了幾分醉意,楚云歌見她面有疲態(tài),于是招手喚來四位宮女,吩咐道:“送郡主回晴雨樓歇息?!?p> 葉婉告罪一聲隨著宮女而去,繞過了御花園,身側宮墻高聳樓宇重重,領路的宮女手中明亮的燈籠照亮著深幽的宮中小道。
一面湖水映入眼前,湖水微蕩倒映著天上的圓月,幾只螢火蟲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在空中飛舞,還有一陣陣蟲鳴聲從四周草叢里傳來,湖畔倚立一處閨樓,夜色中看不出模樣,只依稀可見二樓檐下掛有牌匾,上書晴雨二字。
葉婉止住腳步,問:“據(jù)說晴雨樓已列為禁地,我夜宿于此,皇上可曾點頭?”
領頭的宮女福身回道:“回郡主!皇上今日親口吩咐奴婢們打掃晴雨樓供郡主入住,您大可放心。”
葉婉點點頭不再多問,小蘿跟在身后悄悄的問道:“小姐,這就是蕭夫人當年的閨房嗎?”
“那時的她...可不是什么蕭夫人。”
踩著狹窄的木樓梯走進閨樓,宮女們點亮房中燈燭后退到了門外,領頭的宮女恭敬道:“按皇上的吩咐,晴雨樓里一桌一椅都未挪動半分,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郡主您先歇息片刻,奴婢去安排人送清水上來伺候您洗浴。”
葉婉沒有回她,目光怔怔的望著房中墻上掛著的那幅畫像,小蘿則回道:“這位姐姐讓人送洗澡水上來就行,我家小姐自然是我來伺候?!?p> “哦對了,外面的那位男子就麻煩姐姐安排一下讓他歇在樓下吧?!毙√}想起止步在外面的啞先生又囑咐道。
“是!”宮女福身退下。
皎潔的月光自軒窗傾斜而入,淡淡的清冷光輝正灑在那畫像之上,小蘿上前瞧了畫像兩眼,笑道:“蕭夫人年輕之時與小姐確實十分相似,尤其是眉眼與嘴唇,只是整個人的感覺倒是有些差別?!?p> 畫中的蕭月長裙飄飄,雙眸輕瞥,唇角笑意淡淡,眉間似有威儀,雖是畫像,卻有一番雍容華貴的姿態(tài)。
同是十六歲的年紀,蕭月看起來比葉婉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雍容。
凝望許久,葉婉才慢慢收回目光,微微一笑,問道:“小蘿,家母去世多年,這些年你在相府,可曾聽到葉相提起過她?”
小蘿回想一番,搖了搖頭。
“葉相又可曾祭拜過她?”葉婉又問。
小蘿依舊搖頭,小心翼翼的望了葉婉一眼,怯怯問道:“小姐,您不打算回相府了嗎?”
“回!當然要回!”葉婉輕笑,眸中卻有冷意,道:“回去討個公道?!?p> 小蘿猶豫了一下,道:“其實相爺待小姐還是不錯的,大小姐從小就愛欺負您,夫人也暗里縱容著她,對您沒個好臉色,要不是相爺護著,您不知要被那母女欺辱成什么樣子了?!?p> “可他負了我母親?!比~婉淡淡回道,回過頭看了小蘿一會,忽而笑道:“小蘿,你對相府還有感情是么?”
聽她下意識的為葉萬城說話,還依舊習慣性的稱呼葉漓為大小姐李氏為夫人,顯然心里還將自己當作是相府的丫鬟,想想也是難免,畢竟從小就生活在那里,對相府早已有了難以磨滅的歸屬感。
小蘿臉色有些發(fā)白,急忙跪地帶著發(fā)顫的哭腔道:“小姐...”
“起來吧,若你一心跟我,從此就忘了相府。”小蘿對自己忠心不二,這一點葉婉毫不懷疑,上前握著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是!小姐?!毙√}垂首應道。
“你下去歇著吧,讓我一個人待會。”
小蘿退去之后,房中一片靜逸,葉婉坐在窗前,青絲垂在腰間,凝望著畫像的眼眸里有著云霧般化不開的憂思。
次日,葉婉來到樓下廳堂,楚云歌已早早在此等候,手邊的茶水都已涼透。
“昨夜安歇可好?”楚云歌抬眼問了一句,隨后才看到葉婉眼眶泛黑精神不佳。
“我想見皇上。”在楚云歌身旁坐下,葉婉不容置疑道。
楚云歌點了點頭,道:“我來此便是想領你去見父皇的?!?p> 看著葉婉略顯憔悴的臉龐,楚云歌輕聲問道:“婉兒你可是準備去大明國了?事情辦完之后可會回來?”
“舒城事畢,我會去大明京城?!?p> “永寧出嫁在即...”
“放心,我會有分寸?!陛p輕瞥了楚云歌一眼,葉婉神色淡漠,道:“你是想勸我要以國事為重么?擔心我挑起明楚兩國的矛盾?”
楚云歌微微皺眉,回道:“謀定后動,你今時的身份已不同往日,勿要意氣用事。”
“知道了,走吧?!比~婉起身,當先邁出晴雨樓。
早朝剛剛散去不久,皇上此刻想必在御書房內(nèi)批閱奏折,楚云歌領著葉婉在這大如迷宮的皇宮里穿梭,途經(jīng)一處宮殿時,有幽幽的琴聲傳了出來。
琴聲如訴如泣,似有難言的幽怨,葉婉側首看去,看到了永寧宮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永寧自幼喜讀詩書,善音律。”察覺到葉婉的目光,楚云歌停下腳步解釋道。
葉婉輕輕點頭,問:“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父皇禁足永寧在此,不得出門半步,也不準人探望。”楚云歌幽幽嘆息。
“皇家血脈當真是可悲,家母如此,永寧亦是如此?!比~婉輕哼一聲,拂袖而去。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只有葉婉敢說了,楚云歌苦笑一聲,左右看了看,見四處無人聽到,這才緊跟上去。
御書房外,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公公鞠著身子守在門外,楚云歌上前道:“李公公,麻煩稟報一聲父皇,永安郡主求見?!?p> 李公公花白的眉毛抖動一下,躬了躬身道:“是!太子殿下!永安郡主!”
轉身進了書房眨眼便又出來了,李公公道:“永安郡主,皇上讓您進去?!?p> 楚云歌剛邁開的腳步縮了回來,對葉婉點了點頭便垂著雙手原地候著。
葉婉走進了書房,對著書案后的楚皇福身道:“永安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永安你坐下?!背侍Я颂?,笑意盈盈的望著她。
不知是葉婉的錯覺還是什么,書房里雖然點著檀香,窗戶也是打開著的,但她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
收起疑惑剛一落座,楚皇便問她:“聽云歌說,你要去大明?”
葉婉點頭回道:“是,身負教中事務要辦。”
“何不在宮中多住些時日再出發(fā)?”
“事情緊迫,永安不敢耽擱?!毕氲桨翟陆汤锬切╅L老的態(tài)度,葉婉心知此事不但要處理的快,還要處理的漂亮,不能讓他們抓住什么把柄可說。
“暗月教雖扎根楚國數(shù)百年,卻是獨來獨往藐視王法,多年來雖然未行叛亂之事,但卻令朝廷顏面盡失,動搖皇權,永安,你如何看待?”楚皇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神色似有深意。
葉婉心里一驚,不知明皇所問何意,斟酌一番后回道:“我已向教主言明,入冬之時將接受傳承繼任教主?!?p> 楚皇頜首一笑,道:“你是本朝郡主,有你執(zhí)掌暗月教,朕甚是放心?!?p> 聽到這話,葉婉心里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黛眉微蹙道:“皇上,我的郡主身份還請皇上秘而不宣,不必放榜告示天下。”
“這是為何?”楚皇問道,眼中隱隱有了一絲不滿。
葉婉深吸口氣,不急不緩道:“皇上,永安此去大明行事需隱秘,若郡主身份被人識破,怕為楚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p> 楚皇皺了皺眉,雖然不悅,但也接受了她的這個解釋。
“好,朕便依你。”
“謝皇上!”
葉婉有心想為那還沒見過面的永寧姐姐求個情,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自己這個郡主恐怕還不夠格,想要楚皇重視自己,恐怕得等自己坐上了教主之位,剛剛楚皇的那番話,無疑是想以一個郡主的名頭來招攬自己招安暗月教。
進一步想,若自己不是暗月教選定的圣女,楚皇還會心心念念想著接自己這個外姓女子回宮么?
答案不言而喻,對于皇室的涼薄,葉婉也算看的通透了。
“若無別事,永安便出宮去了?!比~婉起身告別,剛退幾步,又福了福身道:“永安還有一事想請求皇上,那晴雨樓里的畫像,我能不能帶走?”
楚皇欣然應允,滿含深意道:“自然可以,你雖姓葉,但晴雨樓才是你的家。”
出了御書房,陽光下葉婉凝視著食指上閃爍幽光的暗月戒,清冷一笑。
這血濃于水的親情,也并非那么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