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及到虛庭峰時,內(nèi)心有些揣揣不安,倒不是擔心帝尊降罰,算算時日,帝尊現(xiàn)在恐怕不在竹蘭殿,至于在哪?慢慢找!只要在虛庭峰,總能找到,或許?
混沌初始,凡人的命格就歸仙官們管著,仙的命格歸天管著,日及覺得自己的命格是天開的個玩笑,不偏不倚撈了個實在的勞苦命,剛回來,屁股都來不及坐下,就又得匆匆尋帝尊去,他覺得自己很累,不是身體上的。
日及把一殿五閣七院翻了個遍,甚至藥軒都沒放過,可偏就尋不到帝尊,這次該不是鉆地底下去了吧!想到以往經(jīng)歷,越想越是覺得太有可能了,日及趕緊的念了串咒語,喚來地神詢問一番,未果。
不怕,帝尊只要還在七峰,總能找到,或許吧,日及如是安慰自己。心里卻覺得萬般不對,怎么感覺哪里怪怪的,莫不是忘記了什么?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際,青淵閣處傳來不大卻也不小的響動。
“……放手!”這是女子急吼吼的聲音。
回應(yīng)她的只有粗重的喘息,以及堅硬如鋼鐵的實拳。
“嘶!”這是女子單手捂著肚子的抽氣聲。
但見那實拳化掌,不留余地向前擊去。
“噗……咳,咳,咳!”這是女子雙手捂著肚子的吐血聲。
掌又變鉤,直逼女子脖頸而去。
“孽畜,這是對本仙娥的脖子情有獨鐘了?”這是女子閃身,很是氣急的聲音。
盡管如此,女子也絲毫沒有退卻之意,反而越戰(zhàn)越勇,每次被擊退后,又發(fā)起比前一輪還要迅猛的攻擊,接著再被擊退,再攻擊,擊退,攻擊……
整個過程女子均未還上一招半式,而男人雖顯狼狽,卻是單方面對女子花式吊打,只是觀其力道,男人似乎在極力忍著某種不適,才叫女子在打斗過程中受了許多皮肉之苦,卻沒有性命之憂。
日及幾乎翻遍了虛庭峰的大小角落,毫無頭緒之際,正要飛向其它峰去找。
所幸,不遠不近的,一道極為尖銳的女子慘叫傳來,激得他抖了幾抖,接著就是大驚,腦子里第一個念頭陡然冒出:‘哪兒來的妖女?’
第二個念頭緊接而來:‘帝尊這次是饑……’還未想完又緊緊壓住,簡直要命。
他這才想起,剛剛的怪異感是怎么回事,原來缺了青淵閣處沒去查看,即便問了地神,也總覺得自己漏了哪兒,卻怎么也想不起竟是青淵閣。
那處地極偏,在藥軒的盡頭,又從未住過人,大家沒事也不會無端去,只天兕偶爾的去灑掃,久而久之,就真給那處地忘了,不及他細細想,又是一道聲音傳來,這一次聲音更大,更凄慘了。
半個時辰后,破敗的茅屋前。
日及急急停住腳,呆愣的看著眼前一幕,腦海中是一連串的反問,設(shè)問,疑問,虛庭峰出現(xiàn)個女子很怪異嗎?這個女子膽子大得能捅天很奇怪嗎?她不斷攻擊帝尊找死很稀奇嗎?
沒看到帝尊他老人家躺地上的嗎?沒看到,從來形容一絲不茍的帝尊衣衫不整,呸,衣衫凌亂嗎?沒看到帝尊此刻氣急敗壞的樣子嗎?誰還有空去管那個莫名其妙的妖女?
日及被眼前的畫面刺激得全身僵硬,目光呆滯,樣子很茫然,誰能告訴我,帝尊他這次入的是什么魔怔?
沒有人回他,有的只是眼前女子展開的新一輪攻擊。
日及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反倒察覺自己喉嚨干澀得厲害,他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見那女子作死的又向帝尊撲去,覺得自己不得不管了,化出鳳離劍,一道劍氣又穩(wěn)又快的朝著女子劈去。
但見女子極靈活的躲開,身后茅屋終是承受不住,轟隆一聲崩然倒塌,日及心想,一劈不成,再來一劈。
狠厲的劍氣挾裹著疾風,生生讓那女子轉(zhuǎn)了方向,砸在儼然已成為廢墟的茅草屋上。見女子就那么大剌剌的趴著,日及想,多半不是昏迷就是死了。
沒有去管那女子是何狀況,閃身來到那名躺在地上,模樣極其痛苦的男子近旁,用靈力查探一番,面色倏然繃緊,帝尊怎的還中毒了?且還是這般難以啟齒,上不了臺面的毒。
日及再沒有過多的想象與猜測,亦沒有多余的動作,扶起離長昔快步向竹蘭殿走去,路過藥軒,突然就想把它也給劈了,但到底理智壓過了心頭的怒火。
帝尊需要它們……
再說這邊如一團破布的銀笙,她就這么趴著,絲毫不覺得那些碎木屑戳在身上硌得慌,她就想這樣趴著,心里比較踏實。
銀笙姿勢都不換一下,就這么睜著那雙不算太大的圓眼,趴在木頭上,看著常年躲在犄落里的蟲子,因為棲身之所被毀,慌慌張張的爬來爬去,遇到黑暗或者有縫的地方鉆進去又不動了,許是認為找到了新的居所。
銀笙看著蟲子,無聲嘆口氣,安于現(xiàn)狀也未必是好事,總有飛來橫……還未經(jīng)想完,那些蟲子的新處所就塌了,接著便又是一陣的慌慌張張,果然,盡管安于一隅,有些劫也是躲不掉的。
想到自己同樣沒招誰惹誰,好不容易那孽畜暈著,只待自己手起藥落,便可萬事大吉。沒成想他喝了那幾口藥汁,就幾息的當口醒來,對著自己離他最近的左手腕就是一個翻折,現(xiàn)在耳邊都還有骨頭斷裂的咔嗞聲。
這都沒什么,耗耗也就過去了,看那男人的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
可是之后又來了只孽畜,見他沒有什么動作,以為他就只是個路過的,見他杵在那半天,想是覺得這邊動手的兩人有些稀奇。
直到他那一道劍氣劈過來,她算是明白了,這孽畜一直杵在那,是在選角度呢,就怕給劈歪了么?
銀笙覺得自己很累,哪哪都累,不僅累,還疼得厲害,她干脆就著碎木屑趴著休息,想著片刻后起來再戰(zhàn)過,骨子里的那股倔強是容不得自己有半分膽怯的。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那孽畜的第三道劍氣劈來,也聽不到地上那男子的嘶吼,到是一陣接一陣的冷風,從破開的衣服口不要命的灌進來,惹得銀笙好一陣瑟縮。
那兩只孽畜大抵以為自己入了鬼錄,就沒管,才讓自己終于給撿回一條命了嗎?
“入了夜的天可真冷!”銀笙慢吞吞爬起來,攏了攏已經(jīng)壞得不成樣子的衣袍,語氣滿是惋惜,“這可是帝尊送我的第一件衣物,自己都舍不得換的?!?p> 抬首看著已經(jīng)不能住人的小屋子,又瞅瞅旁邊的大屋子,想起天兕白日里的話,銀笙笑了笑。
轉(zhuǎn)頭就把身上的衣衫扯得更爛,然后耷拉起肩膀,哭喪著個臉,魂似的飄向幻脩閣,天兕說了,‘可去日及神君處避難’。
天越發(fā)的冷了,銀笙打了個寒噤,忙加快步伐!
竹蘭殿此時的氣氛很凝重,在回來的路上,日及順手摘了幾株藥草,把帝尊的毒給解了,這毒解了應(yīng)當是好事,可偏偏這時候帝尊‘醒了’,晦澀莫名的看著日及手中的那幾株殘余的藥草。
沉著嗓音,語氣帶著羞惱,卻是寒意逼人:“這次是誰?”
日及斂著神色道:“一個妖女,方才已被屬下斬殺!”
玄清尊似是想到什么,臉色比之剛才又難看了幾分,“被你……殺了?”
日及見帝尊聞妖女被殺,臉色比之剛才更加沉郁,突然就有點拿捏不準了。
帝尊一向不喜女子,而那妖女更是犯上作亂,就這么殺了她已經(jīng)很仁慈了,帝尊這副隨時要殺了自己的模樣,看得日及的心緊緊凜起。
就在日及各種想象和猜測,做好赴死的準備下,就聽得帝尊猶如天籟的聲音傳來:“你可是在青淵閣發(fā)現(xiàn)的本尊?”
日及屏了思緒,快速答道:“是!”
“為何回來得這般晚?”
日及忙單膝跪地,有些駭然道:“返回途中,遇事……耽擱了?!?p> 玄清尊靜靜的看著日及,無端讓日及背后冒出一層冷汗,他語氣陰寒至極的反問道:“遇事耽擱?”
日及不敢有所隱瞞,忙合盤托出:“道行天尊弟子之子未衛(wèi),把娑禰淵養(yǎng)著的那只虛耗獸放了出來,虛耗獸未經(jīng)馴化,尚有幾分野性,其趁未衛(wèi)不備,逃入下界,附身凡人,擾了幾個凡人的氣運,屬下路過,就,就多手管了這份閑事?!?p> 玄清尊冷呵,目光幽幽道,“你倒是古道熱腸,是很閑么?”
日及把頭埋得更低:“原是一個小忙,屬下順手幫了也就回來了,可是道行天尊非得請屬下去坐坐,又以報恩相邀,屬下推辭不過,就去小坐了會。”
玄清尊聽罷,語氣仍是不愉:“這便你回來晚的原因?”
“屬下心想,道行天尊好歹是排得上號的神仙,他如今欠了屬下這份恩情,日后說不定,說不定對帝尊有用?!?p> “本尊何曾需要過旁人的恩情相助,自作主張!”
“是,屬下自愿領(lǐng)罰!”
玄清尊閉著眼,伸手捏了捏眉心,似是對自己此番情緒有些不滿,對著日及呵道:“下去?!?p> 日及了解帝尊的脾氣,他說下去,就沒有暗含任何意思,下去就是下去,做下屬的照著辦,沒錯。
想罷,執(zhí)了個禮,照例退下。
幻脩閣處。
銀笙看著緊閉的幻脩閣大門,抬手大力敲了敲,半晌也沒個動靜,想著日及神君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故拾裙,坐在臺階上,讓整個身子靠著門,因著冷,又把自己團吧團吧,蜷縮成一小團。
銀笙圓眼睜得老大,等了半晌,還未見到日及神君身影,繼續(xù)團吧自己,繼續(xù)等。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銀笙的頭開始一點一點的,歪過去,咂咂嘴,又歪過來,如此反復(fù),閉著眼睡得認真。
日及寅時回來,看到的便是一渾身臟兮兮,衣服破得不像樣,頭發(fā)亂糟糟的女人,瘋婆子樣的坐在自己門前,睡得口水直流,然,又被吸溜一聲,吸進嘴里。
日及惡寒,蹙著眉上前,伸腳顛了顛躺在自己門口的瘋婆子,不禁感嘆,自己離開不過幾日,這什么樣的女的都跑虛庭峰來了,天兕那家伙在水云間把骨頭給呆散了?怎么都不管管?
“誒,誒,醒醒,醒一醒,你這瘋婆子滾回自己的窩去,”日及語氣不耐且嫌棄,這瘋婆子周身仙氣繚繞,怎么著也是一散仙,在下界好歹也倍受尊崇,這般落魄樣的睡在別人家門口,她當自己乞丐要飯呢?
日及想著,腳下又用了幾分力,只聽“砰砰”的聲響傳來,好像一不留神,力使得重了些。
銀笙被吵醒,且是疼醒的那種,瞇了瞇眼,有些睡眼惺忪的逆光看向面前的男子,結(jié)果被光反刺,雙眼不適的閉了閉,反手撐著臺階慢慢起身,打了個冗長的哈欠,又伸了個懶腰,眼眸含水的看向?qū)ψ约簮郝晲赫Z,腳不留情,把自己吵醒的男人。
然而卻在下一刻,瞌睡瞬間清醒,臉上的散懶消失不見,雙手做防御狀,啞著聲音道:“是你這只孽畜,你還想干什么?”
孽畜?天上地下的神仙有幾個敢這么叫自己的?日及懷疑自己幻聽,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孽畜?是在說我嗎?”
銀笙看著對方不可置信的俊臉,沒有回答,雙手防御不減,抬起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腳踹向男人的屁股,使得對方有片刻的愣忡。
銀笙踹了孽畜一腳,心顫巍巍的,逃也似的轉(zhuǎn)身跑了,跑得很快,中途還被凸起的石頭絆了一個趔趄,堪堪穩(wěn)住身體,又繼續(xù)沒命的跑,一溜煙就沒影了,留下一臉茫然,憤恨的日及。
反觀日及,屁股被踹一個大腳印子。臉色頓時由紅轉(zhuǎn)紫,由紫轉(zhuǎn)黑,色彩紛呈,好不精彩,還不待他作何反應(yīng),卻見那罪魁禍首已經(jīng)尋不到影了。
多久了?有多久自己沒被這么侮辱過了,這該死的女人。
他終于想起這是誰了,難怪剛才一直覺得眼熟,原是昨晚一直在作死的妖女,昨晚被鳳離傷到竟沒死成?當時應(yīng)該再補一劍的,今日她是瞅著機會來報仇來了,還喬裝打扮成那副衰樣。
銀笙跑回青淵閣,站在茅屋廢墟前,突然雙手握拳上下對碰了下,腦中微光閃過,對?。∥以趺从峙芑貋砹?,僅剩的一件衣裙,就穿在身上,現(xiàn)在保命要緊,還換什么換。如斯一想,轉(zhuǎn)身又向著竹蘭殿跑去……